在回去的路上,顧海全仗着和林昭一起喝過花酒,上前問道:“林兄,若只是發賣那些商鋪,何須找知府爲中人,河營守備營也願意當這個中人啊?”
“嘿嘿,林兄,漕標營也願意做這個中人。”韓文衝急急插話道。
有你倆被人當槍使的坑爹衙內,誰敢讓你們老子當中人?
林昭心中吐槽,嘴上卻呵呵一笑:“兩位兄長,河營守備營、漕標營已經與巡鹽御史衙門走在一起,那些鹽商們肯定心有顧忌,而揚州知府是我們一州的父母官,千里侯,由他出面做箇中人,那是最合適不過了。”
“原來是這樣。”兩人不疑有他,連連點頭,只覺得林昭說的大有道理。這韓文衝接着問道:“林兄,你剛纔說巡鹽御史有事向大家諮詢,不知是何事啊?”
林昭掃了這韓文衝一眼,面色不顯,但是心裡卻將他調低了一個檔次。
連揚州知府慕天顏都沒有問,你一個小小衙內倒是有臉問。
難道當初被顧海全打一頓。
腦子不靈光啊!
林昭呵呵一笑:“韓兄,陛下旨意不來,我等不便透露。”
“陛下啊……”
一聽這事是皇帝親自過問的,韓文衝嚇得一縮腦袋,不敢再問了。
顧海全眼睛掃過韓文衝一眼,心中閃過一絲冷笑。
什麼韓文衝,我看是韓傻衝。
……
“陛下啊,那林如海殘殺無辜,刮地三尺,地方百姓苦不堪言,揚州各級官府是敢怒不敢言啊!”
文華殿內,一個大臣跪在御前,怒聲叫道。
這已經是五日之後的事情了。
千里之外的長安皇宮之內,早朝已畢,卻有一人來到皇帝辦公的文華殿面君,上書彈劾揚州巡鹽御史衙門林如海。
當今皇帝,乃是孝德帝,在位不足一年,今年也不過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之時。
太上皇二十歲登基,在位四十五年,然去年七月身患大疾,險些偏癱,病好之後,一直反覆,便與去年十二月份內禪於當今天子,退居大安宮安心養病。
孝德帝龍潛之時,只知道忠心辦事,從不拉幫結夥,故而在諸多皇子相爭的廝殺中入了太上皇法眼,被選爲接班人。
但畢竟做慣了純臣,手中得力之人不多,因此朝堂上時常受到一些老臣的肘折。
比如眼前這位。
乃是開國功臣,四王八公之中的鎮國公嫡孫,現襲一等伯牛繼宗。
孝德帝知道這傢伙,仗着家世顯貴,在各地大肆開設商鋪,走私官鹽,與揚州鹽商衛家,也有極深的牽扯。
此次上表彈劾林如海,自然是爲了自家利益。
孝德皇帝靜靜的看着牛繼宗嚎叫,一語不發。
那牛繼宗叫了半天,見皇帝不搭理,乾嚎道:“陛下,我牛家滿門忠烈,拳拳報國之心可昭日月,臣彈劾林如海,乃是對陛下一片盡忠之心,所以臣以爲爲了地方安寧,請速召回林如海,嚴加審判,以正視聽!”
孝德皇帝眉頭一皺,心中厭惡之情更盛。
好好地上奏彈劾就是。
還特意把老鎮國公拖出來當砝碼用。
當朕是什麼?
當你家的老鎮國公是什麼?
要挾朕嗎?
想到這裡,孝德帝淡淡的說道:“牛愛卿,國庫鹽稅歷年下滑,林如海爲巡鹽御史,代朕管理地方鹽政,這纔過去了兩三個月,就犯下這麼大罪,只怕危言聳聽吧!”
“陛下,你有所不知。”牛繼宗又叩頭道:“那昌邑王劉賀在位二十七天,卻做了一千一百二十件惡事,可見作惡不在時短,有此噁心,必有惡行!”
又疾言厲色的道:“還請陛下速速下旨誅殺林賊,還鎮揚州百姓一個清白、給世道一個公道!”
此言一出,孝德皇帝勃然大怒!
這咄咄逼人的氣勢,連昌邑王劉賀的事情都提出來了,莫非你鎮國公嫡孫還想做霍光不成?
孝德皇帝心中大怒,面上絲毫不顯,反而從堆積如山的奏章當中抽出一份來,翻開瞅了兩眼,又合上,順手扔到牛繼宗身邊,語氣平淡的說道:“近來有人彈劾你那弟弟牛永信在金陵期間,貪贓枉法,坐地分贓,你且看看。”
“什麼,有人誣告舍弟?”
牛繼宗勃然大怒,接過奏章一覽,頓時渾身一震。
原來奏章上不但有彈劾牛永信的貪贓枉法之舉,還有每件事情的種種筆錄,不但文筆極好,而且條理分明,內容十分詳細。
依着這個奏章,他牛永信可以被砍三回頭腦了。
牛繼宗當即面如土色,再不敢拿大,忙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顫聲道:“臣惶恐、臣教弟無方、臣……”
“夠了!”
孝德帝將一份小冊子扔到牛繼宗身邊,不耐煩的道:“看在老鎮國公的份上,你把牛永信貪贓枉法所得送交國庫,這些狗屁倒竈的事情,朕就權當沒有發生過——退下吧!”
“謝陛下隆恩、謝陛下隆恩!”
牛繼宗忙拾起那小冊子,躬着身子惶惶而出。
“你們也都退下吧。”
目送牛繼宗退出殿外,孝德帝順勢揮了揮手,一衆侍衛、太監便潮水般涌了出去。
孝德帝又略等了片刻,這纔回頭招呼道:“老七,屋裡沒人了,你出來吧。”
話音未落,便見屏風後閃出一人,一臉冷笑道:“這牛繼宗當真是狂悖無禮、其心可誅!這鎮國公府這般無視君上,該當抄家滅族!”
此人約莫只比孝德帝小上幾歲,但保養的極好,望之倒像是三十出頭的模樣,且五官與孝德帝極爲相似,正是他那一母同胞的弟弟忠順親王。
忠順親王不等皇帝說話,已經怒氣沖天道:“我看他彈劾林如海是假,削弱陛下羽翼纔是真!如今父皇體弱多病,頤養天年,陛下登基數月,朝臣歸心,漸漸有獨掌乾坤之局面,卻是前太子、老五、老六他們幾個不利,尤其是那老五,和四王八公等人走得近,這牛繼宗之意,昭然若揭!”
“好一個昭然若揭!”
孝德帝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絲陰狠的冷笑:“這幫國之蛀蟲,朕早晚要將他們抄家滅族!”
原來太上皇雖然因爲需要修養身軀而內禪於他,到底是多年皇帝,不願意大權旁落,所以爲了制衡他這個皇帝,將五皇子義忠親王、老六忠淳親王委以重任,還將原太子二皇子接近大安宮。
而這義忠親王、忠淳親王與四王八公互相勾連,把持了內外財源,迫的自己堂堂九五之尊只能劍出偏鋒,派出夾帶內的文官去揚州整頓鹽務,希望能獲取財源。
每每想到這裡,孝德帝便恨得牙癢癢。
忠順親王此時卻沒有跟着孝德帝一起痛罵四王八公,反而勸道:“陛下畢竟剛剛登基,此事宜緩不宜急,需要徐徐圖之,眼下怕是還要安撫他們一番。爲今之計,當以拓展財源爲上策。”
孝德帝聞言,臉上露出了笑容,將一份奏章遞給忠順親王,笑道:“你道那牛繼宗爲何要彈劾林如海,因爲林卿辦的漂亮啊!”
忠順親王接過奏章,粗略一看,眼睛不由得直了:“黃金十萬兩,白銀而三百萬兩,古玩玉器不計其數?店鋪、田地更有如此之多?這才兩個月,林如海就繳獲這麼多銀兩!他真是陛下的桑弘羊啊!”
孝德皇帝點點頭,道:“他私下裡給我上報,多虧他兒子林昭武功高強,處事果決,所以才能震懾住那幫鹽商。老七,這麼多金銀珠寶,需要你派人把它們接回來!只要有這些銀兩在手,朕便可以一展雄圖!”
忠順親王答應一聲,然後立刻後退一步,跪倒在地,說道:“臣弟先行祝賀陛下宏圖大展。”
“你老七,還給朕戴高帽。”孝德帝微笑着讓忠順親王站起來,同時起身離了御案,在殿內來回踱了幾圈,說道:“此事這林如海之子林昭立有大功,朕當賞賜,”
他揚聲將心腹太監戴權喊了進來,吩咐道:“擬旨,封揚州巡鹽御史林如海爲騎都尉兼一雲騎尉,其子林昭爲雲騎尉,依例封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