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武昌,黃鶴樓前,
早春三月,煙雨茫茫。
林如海站在船頭,沐在斜風細雨之中,聽着岸上友人誦出這首李太白的送別詩,一種分別在即的惆悵感瀰漫心頭。
他淡淡一笑,拱手道:“李太白的這首詩,此詩雖爲惜別之作,卻寫得飄逸靈動,情深而不滯,意永而不悲,辭美而不浮,韻遠而不虛。張年兄以此詩爲我送行,真是情深意長啊!只是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年兄止步,林某皇命在身,就要遠行了。”
說罷,躬身施禮。
岸邊送行的友人嘆道:“此去經年,不知何年再見,林兄珍重。”
說罷躬身施禮。
兩人施展的,乃是士大夫拜別的大禮,有喧赫儀仗,這兩人是同年中榜的進士,又爲官多年,可以說最正宗的士大夫,因此這禮節施展起來飄逸大方。
華夏自宗周開始,便重禮樂,傳至千年,這魏巍大禮,在士大夫階層依舊流傳。
更何況本朝亦名大周,因前明亡國,東虜入侵,被大周開國皇帝起義軍而逐之,遂有新朝,得國最正,故而禮樂重振。
林昭在不遠處看着,不由得暗暗點頭,只覺得果然賞心悅目。
國泰民安、王朝氣運上升之際,文人士大夫之間的這些禮節,雖然有些累贅麻煩之感,但畢竟是文化的一部分,還是值得提倡的。
昔日仙界大聖封舟,如今的林如海之子林昭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十六年,也早已經適應了這個身份,接受了林如海和賈敏這對夫妻做自己的生父生母,當然也接受了目前只有五六歲的妹妹林黛玉。
眼前便宜老爹林如海已經和友人拜別,大船起帆,正欲順水而下,去往揚州。
原來林如海年少便高中探花,擔任蘭臺寺大夫多年,又做了幾年地方小官,於今年新帝登基之後,受到提拔重用,被委任爲巡鹽御史,赴揚州上任。
林家祖上曾襲過列侯,到林昭的便宜老爹林如海時,業經五世。起初時,只封襲三世,因當今隆恩盛德,遠邁前代,額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襲了一代。林家祖上降等襲爵,至如海之父爲最後一代,至如海時,林家根基已盡。
但是根基雖盡,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林家遠行,還是僱得起一膄福船的。
??這船大概是改良後的樓船,從頭至尾約有十三丈,寬約一丈六,甲板上下共有三層船艙,總體上算是上平如衡,下側如刀,這樣就可以破浪而行。
因爲船上不只是林如海一家四口,還有奴僕丫鬟婆子,此外還有幾個清客,卻是幾個不第秀才,被林如海聘爲幕僚。
大船開動,林昭站在船頭上,看着浩蕩長江,只覺得心中豪情大發,口中說道:“果然是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昭兒,你在船邊做什麼?”林如海正和幾個清客在船上漫步,暢談俗務,忽然看見林昭站在船邊,便問道。
雖然林昭不過十六歲,處於嚴父慈母,抱孫不抱子的士大夫傳統,林如海本應對林昭聲色俱厲,動不動呵斥纔是。
不過林家卻是不同。
林如海是三代單傳,到了自己這一脈,也不過一子一女,偏偏女兒還有些嬌弱,所以林如海對子女的教育難免有些放鬆,從無貴族士大夫抱孫不抱子的優良傳統。
林昭又從小聰慧,身體又健康,從不讓父母擔心,林如海和賈敏自然也不會待他如賈政待寶玉一般嚴苛。
卻見林昭回頭笑道:“父親,我看這煙雨莽蒼蒼,龜蛇鎖大江,不僅生了興致,要在長江兩岸橫渡兩個來回,方纔舒服。”
“‘煙雨莽蒼蒼,龜蛇鎖大江’,果然佳句,佳句啊!”
一個清客忍不住拍手讚道。
另一個清客也忍不住叫道:“世兄真乃詩詞大宗也,這煙雨茫茫,“莽蒼蒼”正寫出迷茫的景象。上引王維的“山色有無中”,看遠處山色若隱若無,看不分明,跟煙雨迷茫相似。近處望,看到漢陽的龜山,武昌的蛇山,隔江相望,一“鎖“字,正好寫出了那裡江面較狹。東翁是前科探花,公子詩詞傳家,不墜乃父之名啊!”
“是啊,是啊!”
其他幾個清客也紛紛附和。
“世兄天分高,才情遠,見景出佳句,不似我們讀腐了書的。”
“世兄大才,以後還要多多請教。”
林如海笑道:“諸公不可謬獎.他年小,不過偶然得佳句罷了。”
幾位清客便道:“還是東翁教導有方。”
“前科探花自然是才情不凡。”
“我等閒暇之餘,還要向東翁多多討教。”
“……”
一堆馬屁如潮,饒是林如海心性高潔,也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捋須微笑。
便在此時,卻見林昭活動了活動身軀,擡腳踏上了船舷。
“昭兒,你要做什麼?”
林如海吃了一驚,連忙喊道。
“我剛纔不說了嗎?我要橫渡長江啊!”
林昭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一句話把大家嚇了一跳。
林如海更是驚駭不已,連忙呵斥道:“長江水深面闊,水流湍急,不是鄉下河溝可比,縱然常年在江上廝混的也少有人敢橫渡長江,豈是你一個小小少年所爲,還不退下,當心你母親知道,難免擔心落淚。”
幾個清客也連忙拉住他的衣袖,扯住他的胳膊,就要把他拉回來。
同時幾個人勸道。
“世兄,橫渡長江看似豪邁,實則海市蜃樓罷了。”
“是啊,縱然是壯年水手亦不能爲之。”
“聽說我大周水師最擅游泳者,也不敢在江水中多待,世兄可不要輕身犯險。”
“世兄不可魯莽,以至父母擔憂。”
正七嘴八舌之間,卻見林昭哈哈一笑:“不過是橫渡兩裡多寬的長江而已,諸公不要大言嚇人。”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只是輕輕一震,那幾個清客便已經被震退。
林昭輕道:“多大的事,也值得父親變色?以後遇到揚州那幫鹽販子,可別失了心神!”
說罷,輕輕一震,衣服已經退下,他一個鷂子翻身,噗通一聲跳入水中。
“昭兒。”林如海大驚失色,撲到船邊,向下看去。
卻見林昭哈哈大笑,身如飛魚,快速向長江對岸游去,
要知道長江之上,百舸爭流,大小船隻遍佈江上,見到林昭從船上跳下,猶如飛魚一般暢遊,無不注目觀瞧,嘖嘖稱奇。
他這般橫遊長江,便是常年在江中廝混的人也極少有人做到,見他如此悍勇,不少船家在旁邊大聲叫好。
見他這般游泳,林如海微微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這個兒子什麼時候學會的游泳,到底放下了小半的心。
“昭兒。小心,我們大船順水而下,只怕很快便看不見你了,你還是上來吧!”林如海高聲喊道。
林昭在水中長嘯一聲,半截身子露出水面,哈哈說道:“無妨,父親儘管讓大船順水快行,我到達對岸之後就去追趕,半個時辰追不上,算我輸!”
他聲音不大,但隔着這麼遠,卻清清楚楚的傳到周圍所有船上衆人的耳中,彷彿就在耳邊述說一般。
衆多船工一徵,頓時發出雷鳴聲的叫好聲。
林如海一呆,不由得和衆清客面面相覷。
再看向林昭之時,卻只見一道水線,直直的向對岸衝去,其速竟不亞於空中的飛鳥。
“昭兒何時,竟然有了這般神通?”林如海心中不由得震撼無比。
身負絕頂神通的,來到武昌的長江上,雖然看不到一橋飛架南北,但是怎麼能不生出橫渡長江之念?
正當林昭暢快飛遊之際,百丈之外的長江上,有一艘不大的船隻正緩緩而行,船艙內有一雙眼睛盯着比飛鳥還快的林昭身影,不由得露出震驚之色,口中緩緩說道:“不意新任巡鹽御史,竟然有此虎子!只是他本領雖高,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