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魏帝行宮。
大殿之內,觥籌交錯,杯盤狼藉,一場宴會正在熱鬧的進行着。
關中地位關鍵,長安更是前漢舊都,政治意義非常重要。
因此,雖然隴西戰事緊迫,但長安整體還算太平,作爲大魏皇帝,曹丕爲了安定人心,便時常召開宴會,宴請前朝遺老,今朝顯貴,大家飲酒作詩,其樂融融,無形中也把曹丕文韜武略、心神安定的場景傳播出去。
“陛下,臣等拙作已作,貽笑大方,不如請陛下執筆揮毫,爲大家作詩一首,以爲今日宴會壓軸之作,如何?”相國華歆湊趣道。
尚書陳羣也道:“陛下天資文藻,下筆成章,博聞強識,才藝兼該;昔日銅雀臺宴會,陛下一文震驚四座,臣等皆以爲天人也,今日宴會,還請陛下賜下筆墨。以爲衆臣慶賀。”
“哈哈哈……”曹丕聽到兩位衆臣吹捧,加上飲了不少酒,見了不少文士詩作,興致很高,便道:“如此,朕便獻醜了。”
他站起身來,走下臺階,邁步在衆臣席間,感受着盛夏之輕風,不由得詩興大發,吟道:“夏時饒溫和,避暑就清涼。比坐高閣下,延賓作名倡。絃歌隨風厲,吐羽含徵商。嘉餚重疊來,珍果在一傍。棊局縱橫陳,博奕合雙揚。巧拙更勝負,歡美樂人腸。從朝至日夕,安知夏節長。”
“好詩!好詩!”羣臣紛紛呼喊。
“此詩委婉細緻,迴環往復,用詞不加雕琢,音節婉約,情致流轉,可謂傾情,傾度,傾色,傾聲,古今無兩。細膩清越,纏綿悱惻。此詩可名傳千古,陛下真詩詞大宗也。”
司徒王朗拼命的吹捧。
“是啊,陛下此詩,盡顯建安風骨。”
“骨氣奇高,詞采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粲溢今古,卓爾不羣。”
“先帝詩詞豪邁,陛下詩詞華彩,真詩詞大家也。”
其餘文臣也都隨聲迎合。
“呵呵,諸位愛卿,過譽了,過譽了。”曹丕連連擺手,但臉上的喜悅之情,卻是藏也藏不住。
“陛下,這首詩如此精彩,必定能流傳後世,卻不知這首詩的題目是?”王朗問道。
“此詩在夏日宴會,就叫做《夏日詩》吧。”
“好一個《夏日詩》,當真有絕妙好詩歌啊!”陳羣搖頭晃腦,安然嘆道。
衆臣都紛紛讚美,唯有太尉鍾繇一語不發。
曹丕看見,笑問:“太尉,你爲何一言不發,莫非詩歌不入你眼?”、
鍾繇忙道:“陛下,臣是太尉,一時擔心前線戰事,故有所恍惚,還請陛下恕罪。”
“哈哈哈……。太尉過濾了,前線戰事雖然緊鑼密鼓,但大將軍曹真大軍一到,便如泰山壓頂一般,劉禪、諸葛亮之蜀軍必定有勞無功,若不退回蜀中,只有崩碎一途。”司徒王朗笑道。
曹丕也哈哈大笑,心裡卻不高興。
他本來是爲了安定人心才舉行的宴會,沒想到太尉鍾繇卻這麼不識趣。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朕出去散散心,太尉、司徒,相國、陳尚書隨朕出去走走。”曹丕哈哈一笑,走了出去。
王朗、鍾繇、華歆、陳羣四人互相看了看,便一起起身,隨曹丕走了出去。
此時正值夏夜,明月高懸,繁星點點,幾人站在高臺上,只覺得涼風習習,涼爽自在,不由得都眉開眼笑。
“對於前方戰事,諸位愛卿有何見解?”曹丕問道。
“臣觀陛下每用大將軍曹真,所到必克;這次大軍西進,必定能和郭淮內外聯合,攻破蜀軍,縱然阿斗小兒武勇,諸葛多智,亦不能敵也。”王朗說道。
鍾繇、華歆、陳羣聽了,也都紛紛點頭。
“有道理。”曹丕見四大重臣全都和自己意見一致,心中大爲高興。
“如此,我們繼續歡飲,這次定要通宵達旦,諸卿誰也不能走。”曹丕哈哈笑道。
這四人當中,除了陳羣年紀略輕之外,其餘都已經年近七旬,體力精力早就跟不上了,可是皇帝興致正高,他們怎麼能夠拒絕?
“臣等遵旨。”四人一起道。
“哈哈……”曹丕轉身欲行,忽然有內侍帶着一個報信人匆匆而來,拱手道:“啓稟陛下,劉禪、諸葛亮已經攻破上邽,郭淮自盡殉國,其餘官員俱都投降。”
“什麼?”曹丕臉色大變。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又有傳信來報:“隴西郡太守遊楚被蜀國魏延所殺,屬下文武官員盡皆投降,隴西郡以盡歸蜀國所佔。”
“蜀大將馬超攻佔金城,斬殺涼州刺史徐邈,涼州全境皆降,隴山以西,已經不復國家所有。”
“什麼?郭淮、遊楚、徐邈,盡皆戰死殉國?”曹丕大驚失色。
這段時日以來,隴右局勢大變,其餘官員皆降,唯有這三人立場堅定,誓不降蜀,一直堅持敵後抗戰,名聲也傳於曹丕耳中,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一夜之間,這三大堅守淪陷區的重臣全都在戰死殉國,隴山以西,徹底被蜀國佔領。
“大將軍曹真上奏,上邽已失,郭淮戰死,劉禪、諸葛亮已經佔據上邽,囤居渭水上游,若是乘船而行,一日便可至長安,曹真不敢再行,故上表請求陛下旨意。”
“子丹也怕了!這怎麼可能?”
曹丕徹底變成了木偶,面容呆滯,嘴中只在迴盪這這句話。
曹真是他的同宗大哥,深通兵法,他繼位以來,每所用之,無不破者,故而一直將他倚仗爲朝廷柱石,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上邽城一破,曹真居然嚇得頓兵不前。
鍾繇通兵略,見曹丕心神大變,連忙說道:“陛下,大將軍非懼蜀軍,實乃擔心陛下安危。若阿斗小兒兵行險招,乘船沿渭水而下,一夜可到長安,而陛下之御林軍,已經盡皆戰死在街亭。”
曹丕長嘆一口氣,眼中帶着深深的不甘與悔恨。
“諸卿,朕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蜀國真正的依仗,根本不是諸葛亮,而是劉禪劉阿斗!”
“他讓諸葛亮爲堂堂正正之師,自己則兵出奇招,於街亭大破朕的御林軍,又破我上邽城,每落一子,都在棋眼之上,街亭、上邽一旦佔,不但可以經略隴西,還可以窺視長安,這等大手筆,諸葛亮只能想到,但劉禪卻可以做到啊!”
曹丕侃侃而談,每一句話都切中時弊,針對要害。
這一刻,纔是那個戰略眼光不在乃父之下的曹魏皇帝。
這一刻,纔是那個藉助伐吳平定青徐兩地的一代君王。
這一刻,纔是那個輕鬆解決利城兵變的那個北方雄主。
幾位大臣心中在震撼,卻默然無語。
你現在明白了,戰局卻已經失去了,後悔又能如何?
“陛下,那我等該怎麼辦?”陳羣上前一步,問道。
曹丕充耳不聞,繼續唸叨道:“朕悔啊,明知道劉備病逝,蜀國必有動靜,卻別他們這幾年來按捺不動所迷惑,若是不將大軍移向合肥,幾十萬大軍進入關中,又怎麼會有街亭之失,上邽之敗?”
“陛下!”王朗叫道。
“陛下!”鍾繇也喝道。
“陛下!”華歆也忍不住喝道。
現在是情勢危急之時,不是皇帝悔恨的時候,必須儘快作出決斷,否則一旦蜀軍真的兵臨長安,那可就危險了。
長安已無可戰之兵啊!
幾個大臣的喝叫,讓曹丕一下子清醒過來,他雙目一凜,向着西方看了一眼,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是眼神卻凌厲之極。
“傳旨,朕明日回都洛陽,令曹真率大軍殿後,鎮守長安。”
曹丕說完,長袖一擺,說道:“朕乏了,王司徒替朕招待衆臣吧。”
“遵旨。”王朗深深弓腰,等他直起腰來的時候,發現背後已經全被冷汗溼透。
天下無不透風的牆,消息很快傳出,整個長安都被震動了。
一夜之間,隴西不復,長安亦在敵人窺視之中,曹丕嚇得要逃回洛陽,那些剛剛還在和魏帝詩詞唱和的士子們,突然一個個的消失不見。
偌大的長安,很快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而蜀國皇帝劉禪,很快變成了季漢皇帝劉禪,他的名聲,開始徹底響徹關中大地。
之前的封舟,名動長安。
現在的封舟,名震長安。
長安一些地下勢力,開始搭設賭局,賭季漢皇帝劉禪,何時踏進長安。
“你知道嗎?那季漢皇帝出生之時,便有異象,據說時有白鶴立於屋檐,甘氏夜夢北斗入懷,乃生季漢皇帝,故小名阿斗。”
“這麼說他是天生帝王?”
“可不是嘛!”
“你這消息早就被荊、益傳遍了,可知道當年趙子龍抱着他衝殺長阪坡之事否?”
“可有詳情?願聞其詳!”
-當初趙雲抱着年僅一歲的劉阿斗衝殺長阪坡,想魏武帝何等了得,早就設了陷馬坑,將趙雲連人帶馬都陷了進去,趙雲本以爲逃脫不得,忽然紅光大盛,曹軍眼睛都睜不開了,只有趙雲眼睛無恙,於是他急忙奪馬而走。劉玄德聞之,撫劉禪面曰:劉氏之興,在爾曹乎?”
“看來當真是天命所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