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二,當朝陽穿過林梢佈滿山谷的時候,一衆衣着各異的山賊們也在溪邊的駐紮點召開動員大會。
一位高大的壯漢正站在堆積如山的糧草堆上講話,“各位兄弟,我們已經立下大功,沒了這批糧草,周軍將不戰而亂,蜀軍將獲得大勝。而這一切,是因爲我們流血流汗換來的,等這場戰爭結束,我們將飛黃騰達。”
“我們將徹底結束這種荒野喂蚊子的煎熬,去蜀中,或是就在這秦鳳路重新過上我們該過的生活,想當將軍的當將軍,想過富翁的過富翁,美人左擁右抱任你玩,高堂廣廈隨便住。”
“兄弟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黃花谷即將爆發大戰,我們的任務是剿殺逃竄的周兵,所有繳獲都歸自己,蜀軍還將根據繳獲所得,再給一倍的賞錢。”
衆賊嚎叫着,將手中刀槍振的嘩啦亂響。
……
秦越看着不遠處因爲狂熱而滿臉紅光的山賊們,感慨萬千。
想發財不是錯,當山賊也不是錯,但明明是周人卻幫着蜀軍就不應該了。
秦越在心中默唸一句對不住,手勢一揮,身後如蝗矢雨就“嗡”的一聲激射而出,串起陣陣血雨。
熱鬧的山谷頓時變作人間修羅地獄,一時間慘叫聲,尖叫聲,怒吼聲,聲聲震天。
“大周官兵在此,投降免死——”
“大周官兵在此,投降免死——”
喊話聲中,弩雨投矛繼續無情激射。
高大首領虎吼連連,仗着武功高超幾個縱越就向林間竄去,然而,才入林中,一柄黝黑的戰刀已在等着他。
“此路不通。”
高大首領翻手亮出兩把彎刀,刀光一閃就向那擋路者衝了過去。
甲寅戰刀輕顫,欺身直近,一刀揮擊,破了對手攻勢,緊接着刀意就如潮水般疊浪奔濤般的襲殺過去,一陣“叮噹”亂響,只聽高大首領一聲慘叫,兩把彎刀脫身而去,向甲寅電射而來,甲寅揮刀磕飛,繼而戰刀前指。
高大首領一手捂着腹部尺寬的傷口,用另一隻滿是血漿的手指着甲寅,嘴巴嚅着,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
甲寅自他身邊走過,刀鋒在其頸部掠過,有風吹過,其聲如咽。
谷中,陳疤子宛如戰神下凡,手中朴刀上下翻飛,刀刀奪命,在他身後,是彪悍的血殺隊。
趙山豹率領着山越營守在外圍,弓射矛擲,無情的收拾着逃竄者的生命。
這場襲擊戰只用了一柱香的時間就已結束。逃走的聊聊無幾。而場中,除了倒地不起的,再無站着的山賊。
七八個常勝營的士兵負責補刀,凡重傷者,都乾淨利落的來一記,了結他們的痛苦,同時收起弩矢。
秦越站在糧包上,將乾淨到沒沾一點血的利劍收鞘,開始安排事務。
“劉強宋羣,你二人各帶一都人馬去抄他們的老巢,動手必須乾淨利落,此乃戰時,手下不得容情。”
“諾。”
“李行,你帶一伍人保護幾位受傷的兄弟在這包紮休息,等候鄉兵來搬糧時再跟着下山,記得讓他們辦手續。”
“諾。”
“其它人等,休息一刻鐘,整裝備戰。”
“諾。”
陳疤子走過來,刀上血沫仍在橫流。
“再想想吧,去黃花谷搶功,合適麼?”
秦越眉毛一揚,笑道:“想好了,你說的對,我們去黃花谷搶功不能幹,但我們可以去唐倉抄人家的退路,我不信蜀軍在那沒有補給點。”
黃花谷口,張建雄一身戎裝,正站在崖頂一塊大石上俯覽地型。而穀道左右兩側的陡峭山崖上,光着膀子的士兵,正奮力的把一塊塊的大石移到崖沿,方便一推就倒的地步。眼看準備差不多了,方纔下令:
“傳令左右各部都退到山嶴去,着甲待命,不得喧譁。敵軍來時,只看我這紅旗起,再擲石截殺。”
“諾。”
張建雄也開始閉目養神。他從一介小兵,歷伍長、什長、一步步到都頭、軍候、指揮使、整整用了十五年整,能有今天的地位,是屬於真正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大戰將即,原有的那點浮燥也被山風吹的一乾二淨,此時的他,心如止水。
心如止水。
是因爲一觸即發,越是平靜的水面,越是容不得半點干擾,吹口氣都能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地面開始響起輕微的震動,漸漸的耳邊響起“轟轟”的聲響,緊接着就響成一片,密密麻麻,無邊無際。
他沒有睜眼,只憑多年的經驗便判斷出不下五千人。西蜀好大的手筆,可惜來晚了。
他默默的等待着,猛的一睜眼,就看到了若大的“王”字在黑壓壓的敵軍上空飄揚。他的心跳隨着敵軍一下一下逼近的腳步跳動着,越來越快。
他看到了先鋒軍從腳底下穿過。他看到這面“王”字將旗從腳下穿過。
他輕輕的揚起了手,身後紅旗招展。
“殺——”
無邊滾石蕭蕭下。不絕慘叫連連起。
“撤,快撤。”
他看到那個原本不可一世挺胸策馬的大鬍子敏捷的撥轉馬頭就逃。
張建雄終於笑了,掣刀在手,猙獰着臉,虎吼一聲:“衝啊——”
“衝啊——”
一個個甲士從坡上躍下,形成一把鋒利的錐槍,向倉皇逃竄的敵軍刺去。
張建雄也從崖上衝下去,一把躍上侍衛早備好的戰馬,喊道:“傳令下去,以都爲單位,只管衝下去,死死咬住。大丈夫建功立業,就在此時。”
“諾。”
征塵瀰漫,血光飛濺,慘聲不絕,大周甲士以逸待勞,此時恰如惡狼驅羊,追殺的蜀軍丟盔棄甲,抱頭鼠竄,如珠簾倒卷。
王巒策馬飛馳,可恨前路士卒堵路,再如何催馬也跑不起來,心裡一急,乾脆滾鞍下馬,邊跑邊扯衣甲,心中不斷的給自己打氣,到唐倉就好了,到唐倉就好了,那有親衛隊輪換在那歇力的戰馬。
他跟着部隊機械奔跑,直跑的兩眼翻白,上氣不接下氣,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他禁不住雙手撐膝,正想喘口大氣,猛聽前方一聲梆子響,緊接着聽到弩箭穿梭的聲音,眨眼間,慘叫聲四起。
“有埋伏,前面有埋伏。將軍快往西跑——”
王巒無耐的看了眼還傻傻揹着將旗的親衛,“再跑也是個死……投降。”
“投降……我們投降……”他嗚咽着喊出人生最羞恥的話語,身體便如麪條般的軟了下去,任眼淚在臉上縱橫。
“投降……我們投降……”情續可以傳染,更何況是主將發了話,一時間蜀軍紛紛棄刀跪下,匍俯於地。個別強橫的左右看了看,終也是垂頭喪氣的丟了手中刀槍,無聲的跪了下去。
秦越無語的看着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蜀軍,只放了兩輪弩矢,就投降了,怎麼還有一面豎着的大旗?他看了看左邊正率着血殺營彪悍殺出的陳疤子,又看了眼正策馬奔騰而來的甲寅飛虎騎兵,拿眼示意了一下咧着嘴的葉虎盛。原名狗剩的弩弓營王旅帥馬上會意,衝進人羣一把掣過大旗,迎風招展。
“投降免死。”
“投降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