竈火熊熊的燃着,油鍋騰騰的冒着青煙,一碗醃製好的肉絲倒下去,發出“滋啦”一聲脆響,一股肉香頓時在竈房瀰漫。
鍋裡隱有火光閃現,鍋鏟快速的翻炒幾下,麻利的盛出,就着剩油再下鹽巴,將化未化之際,下蒜瓣,水白菜杆子,椒絲,“嘩啦啦”幾下炒致斷生,再倒下炒熟的肉絲,幾下一混炒均了,分裝兩盤。
鍋也不用清洗,直接加上兩勺清水,把水嫩的豆腐執在手中,菜刀橫三豎二的大塊切了下鍋,面上撒上鹽粒,蓋上鍋蓋,讓燒火的小弟別塞大柴了,蔡喜兒這才抹淨了手,端着兩盤炒好的菜去正房。
一轉身,發現有人正依着竈門目不轉睛的看着她,不由臉上一紅,把兩盆菜遞過去,嬌嗔道:“這麼空,端菜去。”
陳疤子嘿嘿一笑,接過菜盤,使勁的聞了聞,笑道:“香,真香。”見蔡喜兒杏眼瞪起來了,忙捧寶貝似的端到飯桌上。卻見堂上只有秦越一人架着二郎腿有樣沒樣的坐着往嘴裡扔花生,便問:“虎子呢?”
秦越道:“一個看娘子看呆了,一個想娘子想呆了,還在蘇記廣順堂耗着呢。”
“九郎,人後說壞話,不是君子所爲。”門外響起甲寅的聲音,率先進門的卻是位身材槐梧滿臉虯鬚的大漢,正是龍捷軍六營指揮使顧北雄。
“你倆倒好,湊一起了,正好菜好了,開席。”
甲寅先湊桌前聞聞,道:“真香。”
正好蔡喜兒用托架提着一罐燉肉過來,甲寅忙喊:“嫂子好。”字正腔圓,堂堂亮亮,嚇的蔡喜兒差點鬆了手。
陳疤子忙接過,提放到桌子上,沒好氣的罵道:“罰你站桌角吃。”
甲寅嘻嘻一笑,自顧揭開罐蓋子,取了筷子挾一塊肉吃了,呼着熱氣大聲叫好,三兩口吞下肚,又道:“是真的好,我師父那裡,肉是有的吃,但從來是一大鍋燒在那,吃幾天的。徐道長那嘛,菜太精細了,還大多是溫火菜,至於軍中大鍋菜嘛,也就你吃的香,哪有嫂子燒的色香味俱全。”
衆人哈哈大笑,陳疤子相讓着顧北雄坐了上座,幾人分別坐定,倒上酒。
顧北雄先挾一口菜吃了,讚道:“果然不錯,家常小菜,就是夠味。尤其這瓦罐,一看就是炭火裡煨的,這肉最是好吃不過。
記得以前在師門學藝,師孃老是用這瓦罐煨肉單獨給小師弟吃,我們幾個忍不住饞,輪着去偷吃,等到吃飯時,只剩一個空罐底了。”
陳疤子道:“現在日子算好了,以前哪受得住這香味的誘惑,記得少年時家鄉老財家嫁女,一衆人都在門口候着,等着討喜錢,那管事的缺德,一看這麼多人,這散喜錢要散到什麼時候,就讓夥計提了半個豬臉,跑到對面的水井邊,說要吃肉的過來這裡。人就一哄而上了,結果呢,沒幾個搶到肉,還掉井裡兩娃,救上來都沒氣兒了。”
這要一說開,話題就傷感了,甲寅忙岔開話題,問:“顧將軍,你師門在哪?”
“叫啥將軍,生分了不是,都是一起併肩子殺出來的,某虛長几歲,喊一聲顧兄就好。”顧北雄端起酒,示意大家都來一口,讓酒香在嘴裡打了個旋,方道:
“陝府,鐵家莊,恩師仙逝了,如今師兄弟都散了,其它幾個好說,大都成家立業了,唯有一個小師弟,比你倆約大三四歲,卻是一直下落不明,你們以後遇到和我一般用斧的,又姓鐵,那必是某的師弟無疑,請幫忙照顧一二,能帶着他來某這,更是最好不過。”
三人自然應了。
蔡喜兒又端來一大盆菜葉豆腐湯,一清二白,煞是好看。陳疤子就讓她把小弟叫來一起吃。蔡喜兒猶豫了一下,終是應了,不一會小弟從竈房出來,先是脆脆的喊一聲“顧叔”,便沒下文了。
顧北雄大笑,示意他過來,就着座頭讓了位,笑道:“以後要喊某顧兄了,否則某平白長了一輩,你姐夫饒不了某,快叫姐夫。”
小弟見着陳疤子這位兇悍的姐夫打心底裡有些畏懼,遲遲疑疑的喊了一聲:“姐夫。”聲音卻低如蚊子。
秦越打趣道:“都改口了,這改口禮得拿來。”
陳疤子嘿嘿一笑,示意小弟到這邊來,卻是從懷裡掏出一柄精緻的小匕首,鑲銀雕花,十分漂亮,小弟眼睛就亮了,一把接過。
陳疤子指指甲寅,說:“想要大刀大劍,下次我帶你去他師父那挑。”
甲寅見那小弟也不過七八歲,脣白齒紅的,可惜有些內向,不由的就想起春妞的活潑可愛來,當年自己見到她時也就這般大,便道:“什麼時候想要了,我帶你去。”
小弟踮起腳尖,左手高高揚起,比了個高度,道:“等我長大了。”
許是甲寅看上去讓人更放心一點,小弟拿着碗筷就挨着甲寅坐了,一口一個虎子哥的叫着。
女人不上桌,蔡喜兒留了菜,與母親在竈間吃,外面全託了顧北雄相幫着談事,其實也沒什麼好談的,帶院子的房子秦越已經找好了,清清掃掃再置買一些傢俱就能住。
也不談彩禮啥的,陳疤子直接拿出五千兩銀票出來,說缺什麼喜兒看着買,顧北雄的手都有些哆嗦,更不要說蔡喜兒母女了。
陳疤子的婚姻大事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定了,臨了才請個官媒走了走過場。
出了蔡家,秦越與甲寅不約而同的收起笑臉,一副鬱抑的樣子,又不約而同的嘆口氣,互相看了看,又互相擊了一掌,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