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天,風平浪靜。
蘇家沒有派人送消息,甲寅也就不好意思去周府打聽,耐着性子讀了兩天書。
到得第三天,卻是一大早有人來送信,遞上灑金貼子,說是蘇七娘請其品茗,答謝救命之恩,請務必賞臉。
甲寅打開貼子一看,文筆清秀,落款是個蘇字,再一看,地點卻是周府的聽香水榭,時間就在辰時一刻。就有些納悶了,這大冷的天,在水榭裡喝茶?
甲寅先掏出一串銅錢,謝過小廝,獨自在院中躊躕了一番,才換上乾淨衣服,向周府行去。
卻不知周容的香閨內,早鬧翻了天,蘇子瑜氣的珠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周容則作出各種怪姿勢求饒。
原來周容聽說蘇子瑜渡過劫難,全是因着一位少年郎二次出手相救,這八卦之心就燃起來了,勇敢的刀客,美貌的女郎,雙方還是照過面的,怎麼想怎麼有意思呀。
周容就誘慫蘇子瑜把甲寅請過來看看,那蘇子瑜怎會做這樣的安排,只是不依。周容便偷偷的自己寫個貼子,把貼子送出了方告知蘇子瑜。
“……子瑜,別哭了,是我要見見他,你怕什麼,好奇怪,你的性子本就是大大方方的,慣常走南闖北的,怎一下子就這般扭捏起來了。”
“人家冒死相救,我們卻戲弄他,這,這成何體統。”
周容笑道:“什麼叫成何體統,我們倆一起去,再帶上丫環婆子,誰敢說什麼,再說了,我,我安排在聽香水榭呢。”
“啊——”
周容嘿嘿笑道:“當時寫的時候就想着那亭子裡空曠,忘了冰天雪地。啊呀,快把眼淚收了,估計他都快來了。”
蘇子瑜更急了,哭道:“我這紅着眼,怎麼見人。”
“只要你不哭了,且看我妙筆生花。”
周容一聽有戲,忙順着杆子往上爬,跳過去一把按住蘇子瑜的香肩,笑道:“來來來,我上次哭腫了三天,就被我琢摸出一個方子來,一柱香工夫,保管還你一雙明眸動人的眼睛來……這是獨門秘方,你可不能往外傳。”
……
周府大門,門房接過那灑金貼子,臉色有些怪異,但還是禮貌的請甲寅進門,一路引着去了聽香水榭。
園子裡白茫茫的一片,地上、亭上、樹上、護欄上的積雪還是原生態的保留着,連個腳印也沒有。
“我家二郎君喜歡看這白皚皚的雪,下令園中不得清掃,所以……”
甲寅心中納悶,臉上還是笑道:“二郎雅量高致。”
“貴客請在此稍後,僕去向那蘇娘子稟報。”
甲寅點點頭,負手賞雪。
周容香閨裡,蘇子瑜透過窗戶看到了雪地裡的甲寅,急的直跺腳,“週三,看你出的好主意,現在如何是好?”
“別急,硯心,你去看看二兄在不在,不在正好,要是在的話讓他趕緊出門,我要借他的雲齋一用。彩墨,你去迎甲寅小郎君,帶到二兄院子裡去。”
兩婢齊齊應了,急急下樓。
“子瑜,快,快換衣服。”
兩姝手忙腳亂的換好衣服花了一刻鐘,整理妝容又花了一刻鐘,這才款款下樓,向雲齋而去。
雲齋是周家二郎專闢的茶室,雅緻精美,雙兒先一步進去,見椅子上的甲寅已轉過頭來,忙萬福道:“婢雙兒見過甲寅小郎君。”
甲寅有些不自然,起身道:“不必這樣,哦——見過蘇小娘子。”
“見過恩公,讓恩公久等了。”蘇子瑜忙上前見禮。
周容見甲寅躬身行禮,姿勢僵硬怪異,極不自然,強忍笑意道:“這位就是甲寅小郎君麼,聽說你武藝十分高強?”
甲寅見這位陌生的女郎美貌非凡,舉止大方,卻不知是誰,又不好相問,便道:“就懂點拳刀。”
“謙虛了吧,你是北周的軍官?”周容一邊說,一邊拉着蘇子瑜在椅子上坐下,茶桌後,有美婢神情專注的燒水,準備茶藝。
甲寅心裡默唸“從容不迫”,儘量讓動作看起來更隨意一些,也在椅子上坐下,道:“恰好聖上擴軍,因緣際會當了兵,僥倖搏了點軍功,只是個致果校尉的虛銜。”
這個致果校尉,卻是蘇子瑜也是才知道,兩姝不由得互看一眼,眼神裡都有一絲詫訝。
“不到一年,官至正七品,哪怕是虛銜,也很厲害了。”
甲寅笑道:“要說厲害,我都是借友人的東風,他才厲害,只比我大不到一歲,還晚幾天入的伍,如今已是遊騎將軍,虎牙營都虞侯。”
“這麼厲害,這人是誰?”
“姓秦,單名一個越字。”
那女郎怔了一怔,又問道:“你這友人是不是喜歡吹蕭?”
甲寅不假思索,“以前常吹,一吹我們就想家,後來他就沒吹了……”
話音未落,卻聽那女郎“啊”的一聲嬌呼。
甲寅詫異莫名。
這回卻輪到蘇子瑜睜着俏眼開始閃星光了,週三怎麼就臉紅了?
“恩……甲寅小郎君,這秦越是誰?”
“不許說。”周容斷然一喝,又猛然醒悟過來,她一拍額頭,道:“是呀,這人是誰?”
甲寅看看二人,神情各異,一個滿臉好奇,眼裡盡是小星星,一個神情複雜,腮飛紅雲,甲寅就有些遲疑了,說:“他就叫秦越,說是而今邁步從頭越的越。吳地人,具體哪的我卻不知道了,哦,我現在住的房子就是他的,離這不遠。”
周容絞着帕子,喃喃低語:“而今邁步從頭越……而今邁步從頭越……”
……
汴梁,虎牙營。
五百將士分成五個縱隊整齊的排列着,點將臺上,陳疤子如標槍般的站着,不動如山,唯有黑麪紅底的緞面披風在北風的勁裹下獵獵起舞。
秦越也身着禁軍將甲,全身批掛,一眼看上去,十分的英俊剛毅。他大步上臺,踏上臺階時卻猛打一個噴涕,然後……就止不住了,一連打了十幾個,眼淚都冒了出來。
原本嚴謹肅穆的隊伍頓時傳來捂不住的笑聲,此起彼伏。
“肅靜。”
陳疤子轉頭,有些不滿的看了秦越一眼,好好的閱軍氣氛被秦越破壞的蕩然無存。
秦越尷尬的從懷裡掏出手帕,胡亂的醒醒鼻子,這纔開始例行講話:
“本將親自證明,貪涼是要感冒的……”
底下哄的一下就大笑了起來,如狗剩幾個老油子更是笑的肆無忌憚。
“不許笑,再笑罰挑夜香二十擔。”
秦越惱羞成怒,戟指大喝,終於剎住了歪風,軍容爲之一肅。秦越滿意的點點頭,然後開始講話,卻不知怎麼回事,本來有一副好口才的他講的顛三倒四,嗯啊不絕。
陳疤子皺着眼頭聽了良久,終於忍不住了,大手一揮,“解散,列隊回營。”
場上士兵在各自旅帥帶領下,整齊行動,如百足蟲般唰唰退場。
陳疤子這纔對秦越道:“你怎麼了,昨晚貓尿喝多了?”
秦越沒好氣的將頭盔向親衛一拋,沒好氣的道:“誰知道呢,腦子裡一下子就空白了,真是活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