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長安城,秦越終於開始忙碌起來,忙着召見士卿、鄉紳,慰問百姓,傾聽民聲……
他忙了,隨駕的官員們就更忙了,李執第一次覺着,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長安城內,士卿多,雖然都是些落幕的舊貴族,掀不起什麼風浪的小角色,但老祖宗們留下的驕傲卻讓他們剝吃一顆花生都能裝出三分派來。
偏偏陛下最煩這種做作,寧可與老農一起蹲着,也不願意與士卿們多聊,客套過了,寒暄過了,該說的話說完了,剩下的事大抵都交給他辦,而他,最擅長的便是與這些傢伙打交道。
因此,官職也升遷到了通事舍人的高位上,這讓他有些飄飄然。
曾梧卻有些看不慣,直言輕浮油滑,奸佞小人,怎可重用。
秦越笑而不語,成大事以尋替手爲第一要義,只要用的好,私德浮誇些又何妨。
他的文治左右手,王著與曾梧都有個共同的通病,書生意氣太重,這種人眼裡揉不進沙子,剛直,端正,但太正了就可以欺之以方,這事,他秦越乾乾可以,別人要是耍花槍,那可不行。
所以,秦越這兩年沒少收李執類的人物,用來捨遺補闕。
在這方面,曾梧之才與其之性格成反比,處事上極有一套,但待人接物上還要差於同是性情中人的王著,他對己苛刻,御下也嚴格,人生兩度掛印,不僅說明其性急,也說明這人的人緣也就那樣。
而王著同志,則性如婦人,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是不正常的,或家中醉酒,或青樓放縱,但情緒一旦放下,處理政務或是待人接物就無可挑剔。
秦越萬事放手,只能說他運氣好,文有兩相,有擔當,有魄力,兼又正當盛年,能接受很大一部分的先進理念。
武有木雲與全師雄,有謀有勇,同時還能顧全大局,若非他倆有豁達的態度,向訓想坐上這北路軍都部署的位置,可不容易。
嗯,最親密的兄弟陳倉與甲寅,先不要提,他倆一個是鎮海神針,一個是加多寶。
除此外,家中還有三老,師父師孃,以及讓人又愛又憎的李谷。
徐無夫婦這幾年沒幹過別的事,盡遊山玩水了,用仙風道骨與雍容華貴一次次的在百姓心目中爲秦越增加印象分,同時,兼帶着爲道門做些事情,出點小力。
最最關鍵的,他有一個多面手的妻子,周容傲嬌,但眼界與閱歷在那擺着,政商民事,她只要想過問,就沒有她理不清的。
當然,政事上她很少插手,只與南唐方面明裡暗裡的外交,基本上是由她攬總。
孃家資源,是最好的資源。
比如南唐成功偷襲揚州城,秦越尚未得到確切消息,她就已經掌握了詳細的情況。
所以一大早的來找蘇子瑜,卻是準備假私濟公了。
“蘇七,睡不着了,我們滾牀單去吧。”
周容呵着手,就往蘇子瑜的腋下軟肋撓去,這是週三閨蜜間的惡趣味之一,當年曾用這招把符二整的死去活來。
蘇子瑜沒好氣的拍掉她的魔爪,“有事說事,多大的人了,還如此不正經,你可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呢。”
“皇后又怎麼了,就該板着臉,不苟言笑?那是僞儒們給皇室戴上的緊箍咒好不好,小玉玉,來,乖,叫聲姆媽……”
“還沒洗臉呢,雙兒,去看看寶玉起來了沒,把她拽起來。”
“是。”
見雙兒出去了,周容才懶洋洋的往墊着厚密熊皮的暖榻上一歪,“南唐與僞宋翻臉了,夜襲揚州得手,你可知道,這戰是怎麼打的?”
“我哪會關心這些,算盤子都撥不過來。”
蘇子瑜沒往她近前靠,反而走到書桌前開始收拾帳冊,兩人不是姐妹勝似姐妹,光是事業層層疊疊的都不知道有多少項目攏在一起,所以,懶的虛禮。
“你知道南唐那國主什麼德行不,這場戰事,竟然是林仁肇賭上全家性命才贏回來的。”
蘇子瑜拍拍帳冊,笑道:“好好說呵,我可懶得聽你說書。”
“那林仁肇真的是忠義無雙,他目睹我軍攻下江陵,回江寧後,便給李煜上書,說北宋主力都在與我大秦作戰,淮南兵力已弱,正是可乘之機。陛下只要給臣數萬兵馬,臣就能奪取淮南。
哪知那李煜只會花前月下,一聽要打仗,立馬慌了,只是不許,林仁肇沒辦法,只好再進言,說陛下可以對外宣稱臣起兵反叛,那麼臣若成功,淮南歸國家所有,臣若兵敗,陛下便滅我滿門,以此表示陛下並不知情。聽聽,這人該有多忠。”
蘇子瑜檀口微張,半晌沒合攏回來,還是周容擲過來一顆蜜餞才醒過神來,“普天之下,哪有這樣的忠臣,爲了打仗,把全家的命都賭上?”
“可不是麼,那李煜也是個少有的糊塗蛋,竟然還考慮了好幾個晚上,最後才勉強答應了,且只給他派了一萬五千人,嘖嘖,這樣的國主,竟然還有人吹他是堯舜之姿。”
蘇子瑜忽然就反應過來了:“你什麼意思?是講故事我聽,還是又出什麼鬼主意了。”
“知我者,子瑜也。”
周容笑道:“眼下,那揚州懸掛着的是南唐的大旗,可放出的風聲卻是林仁肇借除叛爲名擅自奪的城,據說南唐朝廷一面遣使譴責,一面又縱容林仁肇猛攻滁州,光天化日之下,行掩耳盜鈴之事,簡直要笑死我了。
我就在想,乾脆添一把火,什麼叫除叛,什麼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分明是真的叛國自立。”
蘇子瑜倒吸一口冷氣:“他跟你有仇?”
周容媚眼一白,沒好氣的道:“這樣的大忠臣,哪怕是死仇我都認,我的意思,把他的後路一斷,那林仁肇不是就沒路可走了麼,然後,我們大秦拋出橄欖枝……”
蘇子瑜又開始理帳冊,信口道:“商業買賣事,怎麼說都可以,這國家大事麼,你該找宰執商量。”
周容嘆氣道:“還用你說,早跟王相商量過了,可無人可用,這不,只好問你借兵了。”
“問我借兵,我哪有兵。”
“這事,朝廷隱殺軍,國安司都不好出面,事稍有不密,就黃了,你不是有個兄長在南唐麼,神出鬼沒的,正好幫着行事。”
蘇子瑜用筆管壓着太陽穴,無奈的道:“家規如法刀,我孃家人,從商不從政,再說了,你孃家好大一顆樹呢。”
“能用到的話會來求你,乖呵,否則,大刑伺候,再說了,又不要你兄長親自出面。”
“……”
……
中原已下雪,滁州卻只還陰着天,寒風呼嘯中,有喊殺聲響徹天際。
林仁肇一舉偷襲揚州成功後,再襲雄州,傳檄泰州、通州,東部四州二十縣平定後,然後方北上滁州。
有這段時間的緩衝,滁州已經做好了防禦準備,是以連攻三天,唐軍皆未得手。
“虎子,這天就要落雪了,要不我們回?”
軍中能這樣稱呼林仁肇的,也就只有他的同鄉鄭彥華,林仁肇聞言緩緩搖頭:“滁州不下,揚州難安,你說的不錯,這天眼看就要落雪了,敢不敢賭一把,你我一起先登?”
鄭彥華大笑:“你若捨命,某安敢落後,盾來。”
林仁肇飛身下馬,接過親衛手中的刀盾,輕輕一磕,怒吼道:“滁州,乃我大唐之疆土,滁州的百姓,乃我大唐之同袍,父老鄉親們都在依門而盼吶,兄弟們,衝啊……”
“衝啊……”
主將不畏死,三軍齊用命。
在無雙將親自先登的感召下,唐軍嚎叫着發起瘋狂的衝鋒,如蟻附聚。
夜幕將臨時,滁州城頭,飄揚起了鮮紅的大唐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