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繼續。
全師雄道:“若是分兵攻江陵,最少要二個軍的兵力,這樣一來,動靜非小,僞宋稍加防備,再急調襄州、鄧州兵馬相助,江陵不好下是其一。
其二,三萬精銳南下,則北路兵力相對就減弱了,僞宋之前號稱五十萬,真調出來,大約二十萬兵力是有的,萬一……”
秦越頜首道:“全將軍言之有禮,但有一點,宋炅不是宋九重,這是位從來沒有上過戰陣的傢伙,偏又自負才智,我臨時起意守北攻南,也是因爲中原換了最高領導人的緣故,宋炅此人,會給我們神助攻的,不過,需要給他一定的時間與空間。”
“神助攻?”
“對,神助攻。”
秦越沒有解釋什麼是神助攻,話題一轉,笑道:“說起來,宋九重也曾是我們的同僚,該遣使賻祭纔對,王相,你看以何人出使爲好?”
王著對宋九重沒有一丁點的好感,冷笑道:“等僞宋告哀使者來了再說,他要規規矩矩的派來告哀使者,那麼,派個人意思下也無妨,若是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某可不幹。”
李谷輕咳一聲道:“未必會有使者來,但賻祭一番也是可行,祭的不是他這個人,而是兩京士卿的態度,只這人選要選好。”
曾梧道:“雖如此,規格也不用太高,直接書院裡選兩名博士,或許比朝廷官員更妥當。”
“善。”
歐陽炯對這些事熱衷,立馬贊同:“老夫推介郭震、顏頤,兩人一老成持重,一詞賦風流,正好爲使。”
這兩位,秦越都熟悉,郭震字慎修,主治春秋,頗有名氣,顏頤字緯祺,能詩善畫,風流倜儻,但兩位儒生齊去,也有些不美,正思索,卻見呂端坐那仿若書記員,只把筆執起記個不停,不由笑道:“易直,這可是紫光閣,要暢所欲言纔是,說說。”
呂端笑了笑,放下筆,想了想道:“這千里奔波難免勞累,郭慎修年逾五旬,某的建議就不用受累了,讓年青人去,或許鄒彥文若是去了汴梁,可能會有額外之喜。”
“他去可行。”
王著讚道:“鄒衍擅財計,這一路所見,視角與衆不同,定有收益,不過,最好還是化個名副之,以顏緯祺爲正使。”
秦越大笑:“這主意不錯,甚至關鍵時還可以適當的透透口風,不亞於一支奇兵。”
沈倫苦了臉:“可如今戶部是有多少算盤都打不過來的繁忙時候,度支事又是重中之重……”
陛下與左相都覺着好了,沈倫的報怨無效,鄒衍知道消息後又驚又喜,這出使賻祭,等若鍍金,旅途的那點辛苦又算什麼。
議題很快轉入到其它政事上,甲寅就覺着沒勁了,要打仗就快點打吶。透過窗棱,見雀鳥嘰喳着欣舞,心思又轉到那可以當坐騎的鴕鳥上了,鴕鳥是什麼鳥?
他急着打仗,遠在汴梁的宋炅也急着想打仗。
因爲他在忙着爲先帝治喪,忙着鞏固政權的同時,軍事也是第一順位必須考慮的大事。
有前周世宗和皇兄黃袍加身的案例擺着,登基後親征,把軍權抓起來,這可是江山永固的真正法門。
所以,他聽政不過三天,便高調大唱,當繼承先帝之遺志,伐西秦之不臣。
而國家庫藏的情況也迫使他必須加快行動,錢幣的缺口已經出現,若不趁着糧草還足的情況發動戰爭,時間越久,國庫越空。這一點,因爲他當開封府尹多年,比兄長更明白這貨幣危機的嚴重性。
他對兄長只處罰幾個貪官代表的做些也有些不以爲然,當此時,哪家有錢,動哪家纔是正理,非如此哪能盈國庫。
攘外先安內。
這條大棒揮下,家有中元通寶者,皆爲西秦間諜,正好,把一些政治隱患給除了。
這些陰私事,自有劉知信與王繼恩率着武德司的察子們在做,宋炅自個最忙碌的,還是接見文武百官,藩鎮節帥。
“臣曹彬,見過官家,因病於路耽擱,以致跚跚來遲,請官家恕罪。”
“國華兄,你也如此見外麼,來人,賜坐。”
先帝重禮,不僅親定官服式樣,就連前朝的坐而論道之禮也改了,殿中宰執重臣都只有站着的份,如今,賜坐也成了榮耀。
曹彬連忙謝恩,看着眼前這位處處模妨其兄長的皇帝陛下,心中感慨萬千,已永遠長眠宋九重,可會後悔?
時間是把殺人的刀,也因爲曹彬有意爲之,才三十四歲的他如今白白胖胖,再不復矯健英姿顧盼之雄,言行恭謹的讓宋炅都有些意外。
“先帝大行前,曾有意國華兄來掛帥出征,國華兄文韜武略,不僅對秦鳳與蜀中地理熟悉,對秦越、甲寅等逆賊更是知根知底,還請擔起此項重任,蕩除不臣,還天下以朗朗乾坤。”
曹彬連忙站起,施禮道:“臣不敢欺瞞,臣若將兵,攻南唐,徵契丹,雖百死而無悔,但若西向,臣力所不逮,非臣念舊情,實在是秦九之詭,木雲之奸,令人防不勝防,臣……非是對手,故爲國計,請官家另擇良將。”
“國華兄何其謙也。”
曹彬苦笑道:“臣自徵淮到伐蜀,次次被其算計,若非陰慘,臣……恕臣直言,若非鄙其爲人,臣如今可能還在蜀中。”
宋炅眼裡閃過一絲訝色,臉上卻笑道:“可國華之大才,先帝常褒譽之,如今天平軍久承太平,若再按着國華兄在那不放,也實在太屈才了。”
曹彬拍拍肚子上的肥腩,無奈笑道:“臣如今大肚肥腩,髀肉復生,名將之志早被富貴湮滅,唯願平安富貴耳,不過臣於病榻上久思,倒也想出一策,或許能爲朝廷西征助力一二。”
“哦,不知國華有何妙計?”
“聯唐。”
宋炅失聲笑道:“那南唐君臣,個個只會翹着腚匍伏,先帝早有下旨,令李煜一同起兵,可南唐倒好,貢白銀萬兩,錢十萬貫,說什麼甲兵不修久矣,只能遙祝成功云云。”
曹彬不慌不忙,接過內侍奉上的茶杯,淺呡一口,這才肅容道:“先帝以上國威勢下旨,僞唐自然心有逆反,償若平等相待,真誠相邀,再許以重利,不怕僞唐不出兵。
僞唐雖弱,但於水戰方面,還是要略強於我中國,況且猛將也有不少,那林仁肇更是能與先帝大戰不分勝負者,其軍若是能沿歸州道溯江西進,那逆秦軍師將軍木雲便只能在夔州呆着,如此,不管歸州道勝負如何,秦鳳路便少了一位能對三軍如臂所指的統帥。
如此,哪怕秦越親征也無妨,其久居上位,脫離軍隊久矣,再說,其人只擅長鬼主意,這臨陣調度,他還差的遠。
至於向訓,他再能也無用,因爲,他在我中國算是老資格,在逆秦,不過一新兵,在沒有實打實的戰績烘襯之前,誰能服他?”
宋炅終於露出莊重之色:“可逆秦還有甲元敬,全師雄,李儋珪等名將,據聞皆有萬夫不當之勇。”
“一介蠻夫而已,武技雖好,果真能敵萬否?”
宋炅大悅,這句話說到他心裡去了,他一直以來對皇兄禮重悍將的做法十分不滿,驕兵悍將不聽話有個屁用,循謹能御下者方爲上,武勇當次之。
“若依國華之策,又該許以何利,江南纔會欣然景從?”
“此策乃臣瞎想,可與不可另說,還請官家先恕臣無罪。”
宋炅啞然失笑:“國華吶,你當朕是昏君不成,哪有論議者有罪的道理,只管說來。”
“那臣便大放厥詞了。”曹頓了頓,緩緩吐出四字:
“割讓江陵。”
“好膽!”
宋炅重重一拳擂在御案上,震的茶杯起跳三尺高,“呯然”一聲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此不過誘餌也,真要割讓,有的是附加條件,比如,必須拿下夔州,又或者,兵圍夔州半年以上,到那時……”
“不行,此議萬萬不可行。”
宋炅的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怒吼咆嘯道:“爾敢咒朕……”
曹彬看着暴跳如雷的宋炅,眼中有失望之色一掠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