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蜜餞,彼之砒霜。
對於向拱,秦越恨不得親自千里出迎,但對宋九重來說,恨不得他立馬就消失不見。
這是一尊大佛,只能供不能動。
向拱是前朝西京留守,宋九重即位後,西京留守雖改成了河南尹,但向拱權勢未減一分,甚至還可以管的更寬。
但向拱未理政過一天,一應政事皆委於賓席,自己種竹藝樹,縱妓歡樂、恣遊適於山林,府政廢弛到羣盜晝劫,歷史上,宋九重整整忍了他十有一年,纔將他調任別處,哪怕第二任皇帝即位後,也只是收了他節度之權,請其回京養老。
這樣的情況,恰與向拱在淮南時秋毫無犯,百姓擁護完全相反。
不僅如此,他連家也不顧,他把家業敗盡,臨死前一年,還把最後一片園林賣給朝廷,然後把錢用完再死,留給子孫的,只有一座空蕩蕩的御賜宅子。
史記:去世未十稔,子弟有凍餒者。
但因爲有秦越這隻蝴蝶在撲愣着翅膀,向拱的命運也因爲一次道左舞劍而改變。
其實他還未有什麼動作,只是又坐回了簽押房,有了凝神思慮狀。當武德司把這情況密報給宋九重後,纔回京不久的宋九重就坐不住了。
因爲論及戰略地位,汴梁還不如洛陽。
武德司一出動,他便率着文臣武將以祀祖之名西巡,西京事大,他非親自接手不可。
汴梁雖於顯德二年大興土木,早已是天下第一雄城,但洛陽不僅城池規模比汴梁大(洛陽城週五十二里九十六步,而汴梁卻只有五十里百六十五步。)城中宮殿更比汴梁城中的壯麗十倍以上。
蓋因爲郭榮眼裡只有雄城,宮殿卻無所謂,而洛陽這邊的宮殿起建於隋大業七年,唐貞觀六年改東都爲洛陽宮,一代女皇武則天更喜歡這裡,幾百年來不知興了多少土木,瑰麗無雙。
爾後,雖幾經戰火,大爲衰敗,但規制仍在,後唐也曾定都於此,至於後晉、後漢,又或者後周,朝廷每年都會撥付大批款項用於修繕。
宋代周後,修繕不止,重要宮殿各處更是大異其名,具體如下:
宮城週迴九里三百步。城南三門:中曰五鳳樓,東曰興教,西曰光政。東一門,曰蒼龍。西一門,曰金虎。北一門,曰拱宸。五鳳樓內,東西門曰左、右永泰,門外道北有鸞和門,右永泰門西有永福門。興教、光政門內各三門,曰:左、右安禮,左、右興善,左、右銀臺。蒼龍、金虎門內第二隔門曰膺福、千秋。膺福門內道北門曰建禮。
正殿曰太極,殿前有日、月樓、日華、月華門,又有三門,曰太極殿門。後有殿曰天興,次北殿曰武德。西有門三重,曰:應天、乾元、敷政。內有文明殿,旁有東上閣門、西上閣門,前有左、右延福門。後又有殿曰垂拱,殿北有通天門,柱廊北有明福門,門內有天福殿,殿北有寢殿曰太清,第二殿曰思政,第三殿曰延春。
東又有廣壽殿,視朝之所也。北第二殿曰明德,第三殿曰天和,第四殿曰崇徽。
天福殿西有金鸞殿,對殿南廊有彰善門。
殿北第二殿曰壽昌,第三殿曰玉華,第四殿曰長壽,第五殿曰甘露,第六殿曰乾陽,第七殿曰善興。
西有射弓殿。千秋門內有含光殿。拱宸門內西偏有保寧門,門內有講武殿,北又有殿相對。內園有長春殿、淑景亭、十字亭、九江池、砌臺、娑羅亭。
宮城東西有夾城,各三裡餘。東二門:南曰賓曜,北曰啓明。西二門:南曰金曜,北曰乾通。宮室合九千九百九十餘區。
皇城週迴十八里二百五十八步。南面三門:中曰端門,東西曰左、右掖門。東一門,曰宣仁。西三門:南曰麗景,與金曜相直,中曰開化,與乾通相直;北曰應福。內皆諸司處之……
所以宋九重到了洛陽後,諸事料理停當,授焦繼勳爲河南尹,自己高坐於太極殿上,立時就有了遷都之議。
遷都?
萬萬不可。
第一個出班反對的乃是起居郎李符:“遷都有八難,望官家慎之。”
“哦,哪八難?”
“京邑凋敝,一也;宮闕不備,二也;郊廟未修,三也;百司不具,四也;畿內民困,五也;軍食不充,六也;壁壘未設,七也……”
宋九重輕咳一聲,打斷了他的聲音,第八難不說也知道,無非是百官萬姓跟着西遷,窮命傷財之類,一介朽儒,哪知朕心。
“朕將西遷者,非它,欲據山河之險而去冗兵,循周、漢故事以安天下也。”
李符漲紅了臉,卻一時無言以對,只好唯唯而退。
他退下了,立時又有更多的文武大臣起身反對,這些文武重臣,一來自家根基都在汴京,老牌權貴早幾年更是趁着京師擴建良機,大發其財,如何捨得那些地產家業貶值。二來洛陽權貴滿街走,那些退休的官員大都在這養老定居,好山好水好地方都佔盡了,要是遷都過來,以後哪還有自個的立足之地,搞不好朝堂上的位置都要往後挪幾丈遠,這如何使得。
你方諫罷我登場,或聲淚俱下,或慷慨激昂,或小心翼翼,千言萬語,最後都匯聚成了四個字:不許遷都。
朝堂上鬧哄哄仿若菜市場一般。
可惜不管你是如何反對法,宋九重只是不理。
“東京有汴渠之漕,歲致江、淮米數百萬斛,都下兵馬數十萬人鹹仰給焉。陛下居此,將安取之?且府庫重兵,皆在大梁,根本安固已久,不可動搖。”
鐵騎左右廂都指揮使李懷忠的諫言讓宋九重有了思索,但最後還是沒有吱聲。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衆臣能想的招都使完了,眼見官家決心毫不動搖,朝堂上漸漸的又復歸爲安靜。
宋炅大急。
他對自家兄長的心思摸的比誰都透,立國之初,朝中暗流涌動時你不遷都,世宗如此雄才偉略,寧可化大代價造汴京城也不遷都,如今朝政安穩了反而要遷都了,打的什麼算盤,宋炅心裡明白的很。
他出班,重重跪下,把頭磕在地上,“咚咚”有聲,然後聲淚俱下的喊出了名將吳起流傳千古的名言:“山川之固,在德不在險。”
宋九重目視三弟良久,還是不發一言,卻是起身退朝。
……
子午谷,有一條昂長大漢駐劍於孤峰上,佇立凝望東方良久,直到西面有洶涌鐵騎至,他才仰天長嘯一聲,人如大鳥般飛躍而下,向那面繡着猙獰虎頭的大旗迎去。
落日斜照,將他的身影拖的老長,異常孤寂。
見到這位大漢,洶涌而至的馬隊齊唰唰止步,有將校出列,手牽空鞍馬,單膝跪地,軍禮參見:
“大秦虎牙,恭迎向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