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報大帥,有一支商隊要出關,這支商隊足有千二百人,個個精神彪悍,有駿馬千匹,獨輪車數百,行跡十分可疑……更有老兵認出,爲首之人,彷彿是虎牙軍中的甲寅與花槍。”
“哦?”
王彥超揚了揚眉,卻笑道:“既然是商隊,那便放行,我興元能否興旺,來往商隊功不可沒。”
“……諾。”
等親衛退出,王彥超這才扭頭笑道:“申先生,又被你料中了。”
申先生笑笑,放下茶杯,“那秦九還算懂事,知道扮個商隊打馬虎眼,不過大帥該快馬送信了,既然接了詔,認了那位九五至尊,總要有所表示嘛。”
“正是這個道理。”
王彥超撫掌大笑,高聲喝道:“來人。”
“有。”
一員挎刀親衛應聲而入。
“你騎快馬,飛報梓州韓大帥,就說虎牙軍明走祁山,暗渡褒斜,率部偷襲鳳州者,甲寅,花槍。”
“……敢問大帥,口信麼?”
“便是口信,去吧。”
“諾。”
親衛其實還有個疑問沒問出口,虎牙軍東出爭鋒,要報訊也該是往關中急遞纔是,緣何反而回報蜀中梓州?
……
褒斜道。
因爲沿着褒斜二水而行,貫穿褒斜二谷,故名。
是典型的循河覓道路線。
二谷穿行於萬山叢中,棧橋飛架。
這裡的棧橋比之鳳州道(陳倉道)更爲平整,設施也更爲完備,僅棧閣便有二千多間,這些棧閣上搭雨棚,形如屋頂,以遮半山流下來的泉水或滾落的石塊,中排鋪板成路,下排支木爲架,相互間榫卯結合,遠望如空中懸閣。
所以商旅循谷而行,並無太大的登涉之勞,反而涼風習習,不受日曬雨淋之苦。
之所以條件更差一些的鳳州道後來居上,原因有二,一是鳳州道皮實,可以承載更多更重的貨物。
路雖難走,但省本錢,這對逐利爲本性的商隊而言,當然是首選。
而古代旅人,爲了安全,爲了省事,不到萬不得已,少有走單幫的,都是跟着商隊走,因爲商隊有護衛,有伙伕,有經驗,交個搭夥費,便可以安心上路。
其次,從蜀中到漢中的米倉道卻不好走,高底起伏,大車難行。而出了金牛道,便接上了鳳州道,沒幾個會再兜一圈走這褒斜道。
正因爲如此,褒斜道彷彿變的更爲通暢了,一路上,交匯讓道的機會都少,當然,真要讓道,也是別人讓的份兒。
甲寅所部行進極快,日行百里,餓了便啃乾糧,夜了便和衣而眠,只不過個個身上泛着汗酸味兒,頂風臭十里。
但岔到連雲棧道上,這路便難走了,難走在年久失修,頭前探路的傢伙需橫持槍桿,腰懸繩索,以備不測。
因爲走的小心,因爲修了三處棧道,卻是在這連雲棧道上多呆了兩天,好在這一路上行人少,斥候們又堅持寧可錯抓也不放過一個的原則,凡見到人影,盡皆捉拿,倒不虞消息走漏。直到第七天日暮時分,留鳳關才遙遙在望。
留鳳關是鳳州的南大門,離着鳳州還有小百里路。
斥侯飛報,關上守軍不過百人,因爲這條道上商旅少,守備漫不經心。
甲寅呼出一口長氣,輕聲下令:“豹子,你與花槍率兩個小隊,負責搶關。”
“諾。”
趙山豹擠出一個猙獰的笑臉,配上他那一頭的火紅,分外可怖。
說起他的頭髮,還有趣事一樁。
最早甲寅認識他時,他的頭髮還是黃的,變成紅色,卻是近幾年的事,然而他那三個從黔西苗寨抱來的女人嫌他的紅髮難看,曾用草汁試着染過,結果,成了綠不啦幾的,被秦越好不通嘲笑,再洗掉,毛髮更紅了。
趙文亮道:“豹子太醒目,某去。”
“你不行,腰板筆直,一臉的將軍相,豹子通身上下皆是獵戶的味道,更合適。”
結果真如甲寅如言,花槍與趙山豹率着二十位兄弟常服打扮,推着幾輛雞公車向關上而去,結果關上的守軍都被大馬猴似的趙山豹給吸引住了,這傢伙還人來瘋,大老遠的就揚着長臂打招呼,臨近關門了這才倏的翻臉,從雞公車上操出家夥,結果運氣十分的好,守將恰好在,被花槍一槍頂住咽喉,乖乖投降。
是夜,大部分的虎牙軍在關上好一通洗漱,吃喝,養精蓄銳一夜,次日天明,換上甲冑再出發。
只是苦了唐詩與楊登,卻是與花槍一起率着五十人的先遣隊連夜趕路,爲大軍攻撥鳳州作裡應外合的準備。
……
丁予洲這段時間的睡眠很不好,眼袋大如金魚。
他的憂心,一爲自己,一爲時局。
調令下來了,才坐了一年時間的鳳州刺史寶座要讓人了,而自己卻要進京朝覲,另有任用。
這一去,可就真的前途莫測了,自己在朝中沒靠山,屬於無根之萍,能當上這鳳州刺史,還是秦越舉薦,可如今的秦越,卻與京中御座上的那位水火不容,刀兵相見。
若是能早走也好,眼不見爲淨。
可鳳州這裡的戰火要燒起來了,接印之人尚在路上,自己走不脫,人家卻故意慢着走,唉,揪心吶。
秦越對他有知遇之恩,平蜀後飛黃騰達了也沒忘了自己,這一點,他是感激的,但他也反感他的冒然出兵,這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了,又要遭禍。
太后又如何,廢帝又如何,還不是兩隻耳朵一張嘴,犧牲她母子而換來全天下百姓的安寧喜樂,有何不好?
哪位坐龍椅,與百姓何干,兵鋒一出,最受苦的還不是小老百姓。
這些抱怨,他也只能在肚子裡嘰嘰歪歪,滿肚子的牢騷,也只能在小妾身上發泄。
發泄完了,卻又更空虛了。
所以他常常雞叫三遍了才睡着,日頭照屁股了才起牀。
今天卻比往日醒的要早一些,破天荒的要早浴,因爲他於夢中倏然一驚,因爲他醒過來眼皮直跳。
莫名其妙的心煩意亂。
洗完澡,用完早點,踱步到大堂,於大案後坐下,手撫驚堂木,感受着手中那沉甸甸的涼意,他的心裡也有一絲涼意劃過,卻聽外面有“嘩嘩”聲響起,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外面何事喧譁?”
“是姚將軍帶兵巡街。”
丁予洲冷哼一聲,卻不再言語。
他是文刺史,與其它一些防禦使兼着的武刺史有着最大的區別,便是手中沒有兵權。
鳳州軍權皆在防禦使喬青山之手。
起初,倒也和穆。
但隨着日子久長,秦越的影響力越來越小,雞毛蒜皮的小事越積越多,鳳州一文一武的心窩子裡分別就長出了疙瘩眼,互相看着不順眼。
所以,他對喬青山積極的率兵駐守青泥嶺,內心是極爲不恥的,典型的忘恩負義。
而對喬青山走了,卻把一應城防重任交託給副將姚贇,丁予洲更是窩火萬分。
那姚贇偏拿了雞毛便當令箭,城頭上五步一哨,街道上百步一崗,時不時的還帶着甲士逞威風,美其名曰巡街,卻把百姓們搞的心慌慌,意亂亂。
蜀兵還在川中呢,現在擺什麼威風。
“彼其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