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男人該對自己狠一點

陽光明媚。

秋日暖陽愛憎分明,陽光普照之處,明豔,暖和,照不到的地方,則冷冰一片,哪怕是一面牆垛,正反面的觸感也完全不同。

第一軍團第三軍第二營第八都的都頭趙磊,坐在擂木上,心情一半興奮,一半沮喪,興奮是被袍澤感染,沮喪則因自己而發。

他憑着老廟祝的三枚刀幣,果真成功的走進了節度使衙門的後門,激動的那位仙風道骨的道長鬍子都顫了起來。

不僅給了他百兩紋銀,還將那位年青的大帥喊來,讓安排一個親衛隊副隊噹噹,年青的大帥好說話,但他卻不樂意了,親衛親衛,一看就是個護衛,有啥子意思,他覺着自己的本事,就該當將軍纔是。

年青的大帥對他的想法滿是鼓勵,說那便調你進王牌軍,有多少本事放出來使。

結果一位與自己年紀彷彿的啞巴來考校自己的武技,士可殺不可辱,他放出十分本事,然後與那位肩上有鳥屎的啞巴斗了個旗鼓相當。

可惜結果並不僅如人意,只混了個都頭當當。

他好幾次看着那位比自己才大了兩歲的年青的假將軍,心想,憑什麼你都當上了兵馬都指揮使,我卻只能與大頭兵彷彿?

今天,他得到了答案。

軍中挑選先登死士,他毫不猶豫的便報了名,先登營,斬首一記算三功,先登城頭者,賞錢十萬,這樣的晉升機會,可不是其它戰役可比。

然而,他的一股作氣,未到城下,腿肚子便開始發顫了,然後是機械的,麻木的跟着人往梯子上擠,頂盾的肩上也不知捱了多少記滾石,雖然他在後面中段,但依然被滾石震的差點口吐鮮血。

懵懵懂懂渾渾噩噩的擠上了城頭,一跳下牆垛,便因滿地血漿而一個趔趄,幸虧周邊全是人,連摔倒的空間也沒有,他醒了醒神,跟着揮刀,刀卻沉重無比,揮出去沒有半點的力氣……

好在,終究是見了血,雖然戰後他連苦膽汁都吐出來了,但好歹沒太落了臉面。

假將軍過來了,他想站起,卻被他那一身的血腥味一衝,腹中一縮,腦子一暈,只剩下兩眼茫然。

“好樣的,比我當年強。”

一隻大手在肩上拍了拍,那位假將軍腳不停過的就過去了,關城破了,攆敵追寇自有後面的生力軍,但這位假將軍卻連卸甲的時間也沒有,忙着慰問,忙着巡視,風風火火。

他看着那道血赤糊啦的背影,心中有豪氣漸起。

他能行,某家也能行!

血戰後,伙食便經緯分明的分成了兩大份,一擺東頭,一擺西頭,分的遠遠的,但卻可以憑喜好自選。

一份全素,一份全葷。

大部分的人選擇素食,小部分的人葷素搭配,只有那真正的百戰老兵,越是血戰,越是需要吃葷腥肥膩的食物補力氣。

這道理,與鄉下殺豬客彷彿,捅慣了刀子,聞慣了血腥氣,那些殺豬客一頓不吃肉都飢的慌。

衝去一身血腥,換上乾淨衣服的趙磊壓着噁心氣,遞出大碗,示意伙頭軍來一勺肥肉,想了想,又走到西頭示意來一勺鹹菜覆在面上,再把賞的那一小提烈酒一氣喝乾,然後肉菜混着白米飯,閉着眼大嚼,好幾次噁心感泛上來,又被他強勒着脖子壓下去。

他不斷的強迫自己,吃下去,吃下去才能成長。

卻不知,他那鼓着腮幫漲紅了脖子的舉動,都落在有心人的眼裡。

“是條好漢,能對自己狠。”

第一軍都虞侯施廷敬在自己的小冊子上記下一筆,轉身離去。

他是嘉州人,字寅正,今年四十有三,曾任孟蜀治下的普州防禦使,文武雙全,自負儒將,胸有浩然氣,孟昶降周後,他便掛印而去,回家養桑種田。

陳疤子訪到他,幾番長談後,又接到益州老友的書信,這纔出了山。

甲寅一聽他的名字便樂了,說我們倆有緣,我叫甲寅字元敬,你叫廷敬字寅正,普天下再難找到這般有緣的人了。

然後,他就成了他的搭檔,成了第一軍的內管家,都虞侯。

回到關所衙門,卻發現五人一獸正在拼着啃骨頭,卻是甲寅,鐵戰、花槍、白興霸和石鶴雲,有區別的是人只吃骨間肉,獸卻把骨頭渣子也嚼碎了吞下。

甲寅見他來了,點點頭道:“吃,最好吃不過肉骨頭。”

施廷敬笑着坐下,自酎了一杯酒,陶醉的聞了聞,這才小呡了半口,出征在外,禁酒,如他們這些領導,喝酒也不過碗,他探手取過一塊連骨肉,也如甲寅他們一般大嚼了起來。

“可有發現什麼好苗子沒有?”

“有兩三人,那個磊子尤其是狠角色,值得培養。”

甲寅將骨頭丟給虎夔,又取過一塊肉來,一邊扯咬,一邊含糊道:“那傢伙不賴,第一次上陣手便沒有軟,你看着安排,有功即賞,有才即用,有過則懲,這是九郎定的十二字方針,你只管大膽施爲。”

“好。”

白興霸看看施廷敬,再看看甲寅,覺着虎子這兵馬都指揮使當的太容易了些,那潘仲詢卻是個累死累活的命。

關上的先登營在用餐休息,輔兵營在忙着加固城防,三十里之外的棧道上,全師雄正率着生力軍全速行軍,向興州進發。

劉守忠跑了,此時正是奮勇追窮寇之際,哪能歇力。

利州,廣捷軍上下正忙着換裝,這益州軍的裝備就是好,不僅挺刮精神,衣服上還有方口袋,只是胸前那一排布鈕釦太難看了點,仿若千足蟲。不過那鞋子真不賴,不僅人看着高了一分,還十分給力。

曹彬自選了一套,穿着試了試,便不再脫下,倒提着戰刀便去巡營。

秦越則與蕊兒在長亭外話別。

“明天,我就要和大軍一起出發了,不能送你,所以你先走,回益州,一路小心。”

“嗯。”

“你體寒,記得每天去老司馬那施針,別怕痛。”

“嗯,他那都是屍體,怕。”

“那便讓春妞試針吧,扎不準再扎。”

蕊兒笑笑,卻道:“還春妞春妞的,她現在最煩聽到這兩字了,小娘子長大了,他爺爺仿若不關心,你與叔叔便要關心一下才好。”

秦越拍拍腦袋,苦笑道:“早早的談婚論嫁,其實對女人不好,過兩年再說吧,她還小呢。”

“嗯。”

蕊兒上車前深呼吸了一口氣,再登車,卻是不再回頭。

以前那位,只以自己冰清玉骨爲喜,眼前這位,卻是新婚三天後便請老司馬爲自己診查體寒之源。

馬車漸行漸遠,卻有歌聲悄然響起,蓋過了車輪轔轔:

“由來一聲笑,情開兩扇門……”

……

夔州城。

木雲滿身灰塵,在指揮構築防禦工事,不僅東南兩路嚴防戒備,西北兩城也加固城防,垛標、擂木、滾石、火油、還在城下左近開挖化糞池,以蓄人畜排泄之物,是爲金汁儲備。

馬霸在校場操練人馬,他是水師都指揮使,卻跑到了陸地上操練。

似乎,有些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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