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寅被石鶴雲激起戰意,主動請戰,正中郭銘武下懷,他倆搭過手,他清楚知道這位小小校尉的刀法造詣,手下年青一輩無人能敵,當下囑一句:“不可輕敵,小心應戰。”就見甲寅飛身下馬,緩緩抽刀,向對手走去。
那石鶴雲見甲寅過來,一瞧身法架勢,眼神凝了凝,腳步一移,提刀換架,氣勢頓時渾然一變,整個人被一股無形殺氣包裹成銳利的鋼刀。
雙方相距不到一丈,石鶴雲便動了,腳步一錯,腰肢一扭,長刀就旋風般的舞將過來,刀勢如狂風,殺氣如惡浪,排山倒海的向對方罩去。
甲寅刀起“雷神出巡”式,腳下倒踩“流星趕月”步,一避鋒芒,再避鋒芒。石鶴雲連攻十八招,他就避退了十八招。
橋頭人羣中有噓聲漸起。
又是一刀攔腰襲來,甲寅一個“聞笛起舞”扭着腰肢避過刀刃,手中刀卻趁機搭上對方的刀身,倏的身形急進,終於搶前。場中衆人只聽一陣刺耳的金屬磨擦聲響起,然後猛的一靜。
只見場上兩人都靜止不動,石鶴雲的刀刃虛挑在甲寅的大腿右側,離着褲筒約有一寸距離,而甲寅的戰刀卻搭在石鶴雲的頸脖處。
只需一個眨眼,一個重傷一個斃命。
這是靜止的畫面,實際出刀,自然是甲寅快上三分,所以甲寅會不會見血是未知數,但石鶴雲必死無疑。
甲寅對戰,還是首次運用鐵羅漢所說的“後發制人”對敵法則,卻是一戰出效果,令他又驚又喜。
甲寅以前打架,是拼命三郎式的蠻橫,攻多守少,而眼前這位石鶴雲,則是比他還要蠻橫三分,是顛狂式的進攻,那刀勢,比起昨天的狂風大雨更是急暴。若是以硬打硬,輸的可能就是甲寅了。
石堡主的臉色終於變了,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終於出聲道:“這場比刀,就按平局論如何?都是少年郎,都把刀收了吧。”
郭銘武心頭大石落了地,甲寅輸了自然糟糕,要是贏了卻傷了對手,結局也不好,如今都不見血,自然最好不過,當下欣然道:“正如石堡主所言,雙方平局,收刀。”
甲寅防着對方出妖蛾子,先把腿從刀口處移開,再後退一步,方提着神收刀,就在刀離脖頸一剎那,對方果然不甘,身隨刀起一記橫斬甩來。
甲寅早防着,腳下一用力,身形後掠丈餘,冷笑着看着對手。石鶴雲嘿嘿一笑,也不以爲恥,依舊拖着刀,懶洋洋的回陣。
此時甲寅全身炸着的寒毛方緩緩伏下去,心中暗罵:“這就是個瘋子。”
卻聽橋頭石堡主又道:“郭師傅,這下輪到咱倆了,也練練吧。”
郭銘武見那石堡主赤手空拳的走到場中,知其心意,暗道你膽氣既然伏了,不用兵器那是最好不過,萬一失了手也有補救,免傷和氣。當下翻身下馬,將厚背朴刀往弟子手中一拋,大步走到場中,一個“懶扎衣”,正好將袍角掖進腰帶,同時又是個攻防皆備的起手式。
那石堡主猱身直進,剛到近前左手一揚直切郭銘武的頸脖,郭銘武橫肘一封,那藏在左手下的右拳倏的出擊,閃電般的攻向郭銘武的胸口。雙方身形靠的近,一時卻看不清郭銘武起什麼動作,那石堡主倒插步擰身後退,身形就遊走起來。
來回走了五六個式子,石堡主再次攻擊,這一回,雙方身形倏忽來往,忽貼忽分,拳掌相交,時不時響起炸雷般的悶響,漸漸的一股旋風圍着他倆轉起,把圍觀的衆人帶的衣襟獵獵作響。
甲寅看的心曠神怡,不自禁的踏前兩步,全神灌注的盯着郭銘武的拳勢腳法,只見他每一個動作都似有收斂,招式從不用老,也無重拳殺招,看上去拳不成勢,卻牢牢的鎖住對方的攻勢,如捆野豬一般的慢慢收緊着,不急不燥,一分分的收攏着。
甲寅突然間明白了什麼叫遊刃有餘。
漸漸的那石堡主出拳騰挪就開始不順暢起來。這時郭銘武勢子倏的一變,如老龍出水,束鑽而起,拳掌翻飛連劈帶掛,瞬間逼迫對手步步後退,一時疲於招架。
就在甲寅以爲勝局已定時,兩人身形倏的一靜,手搭着手,腳搭着腳,身體都擰着,絞架在一起,再也不動。
也不知兩人眼神如何對話,停了三兩個呼吸,卻已各自飛身退開,各在本陣前站立,互相抱拳,行禮如儀。
終於,石堡主再次開口:“兄弟們加把勁,把橋搭好了,別耽誤遠客的時辰。”
早從溪水中上來觀戰的漢子應了聲,又撲撲騰騰的下了水去,忙手忙腳的起吊那石板。
甲寅看向郭銘武,卻見郭銘武正在安排夥計從車上抱下兩壇酒,連着原先那銀子再次送過去。郎聲道:“各位辛苦,我等也幫不上忙,秋水冷寒,這兩壇酒給大夥暖暖肚子,請石堡主賞臉。”
這回石堡主沒有再拒絕,抱拳說一聲謝了,再沒多話。
經這一戰,甲寅終於知道走江湖多不容易,郭銘武要是起殺心,那石堡主早死不知幾回了,卻硬生生的冒險搭架,努力做一個平手的局,好讓對方有面子,這比直接打贏不知要難上多少。事了還又是送酒又是送錢的,這份忍氣功夫算是到了家了。
甲寅心裡激盪不已,看向郭銘武的目光又增許多景仰之情。跑回大車,七搗八摸的被他掏出一個錫制酒壺,裡面是從南唐偷運過來的三番釀,他在汴梁買了五瓶,老貴了,本是拿來孝敬師父的,這是忍不住拿出兩壺來,走到郭銘武身前,雙手敬上。
從祈州到孟縣也就一天路程,王山提早一天就去報訊了,是以甲寅只在祈州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陳疤子親自率隊來接應,甲寅依依不捨的與郭銘武等人告別。
這一路走來,雖只不到半月工夫,但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同時學到了許多江湖知識和爲人處事的道理。
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