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頭。”
甲寅遠遠看到那彪悍的身影,心情立馬激動起來,策馬飛奔,兩馬相錯之際,倏的出槊,一槊顫出七梨花。
陳疤子暴一句粗,手無兵器,只好側身一躲,險之又險的避過,罵道:“多大的人了,也沒個正形。”
甲寅控馬盤旋,哈哈大笑道:“早就想來看你了,你胖了。”
陳疤子理理衣襟,沒好氣的道:“接人是真,看某是假,別虛情假意的了,話說你發什麼花癡,把自己打扮的如此花花綠綠的。”
一說起這,甲寅頓時沒好氣了:“還不是九郎搞的鬼,他和週三搞出來的東西自己不穿,偏要我穿着,唉。”
如今的甲寅穿着與以往大爲不同,蟬翼六合亮銀冠,立領緊身淡青色戰袍,玉白色腰帶獸吞口,玄色硬皮高幫靴。
色雖素雅,但架不住款式新穎,走街上,人人把他當稀奇熊看,所以甲寅很沮喪。
亮銀冠太精細,甲寅覺着手一碰就軟了,戰袍也修身好看,偏偏肩胸部多搭了個比甲狀的裝飾,袖口處還有個倒折的硬麪護腕,硬邦邦的不舒服還娘們,腰帶也太秀氣,花裡胡哨。
唯有這牛皮靴子十分合他的意。
鞋底是麻布千層納的,再用漆皮罩覆,前掌加釘有一塊硬皮,後掌則是一截半寸厚雙疊層,再加硬皮,這前低後高的造型,在腳心形成了一箇中空,鞋面是八塊軟牛皮合釘而成,左右各留了三個棱形透氣孔。巧妙的是這八塊牛皮只下半截釘合在一起,面上卻是用繩索穿孔扎系,可緊可鬆,穿着方便,穿上給力,透氣涼快還威武霸氣。
這一身裝束,子瑜十分滿意。
秦越卻知道他的彆扭性子,下軍令,說共給你制了五套呢,一天一換,款色不重樣,必須穿,能不能賺來奶粉錢就靠你裝逼了。
好吧,周容與蘇子瑜必須在家安胎養着,但她們的丫環僕從們可不能閒着,這是成衣鋪要開業了,把自己當人樣子呢。
甲寅只好穿着上街,感受着滿街人異樣的目光。
來這嘉州,一是來看望陳頭,二是來接老司馬,算算日子,快到了。
時間過的快,大半年過去,陳疤子反而更年青一些,起碼鬍子都修剪的整整齊齊的,衣服也漿洗的乾乾淨淨,看來嫂子沒少給他滋潤。
陳疤子在嘉州沒置產業,就住在防禦使衙門,一進後衙,便見蔡喜兒在給圓圓扎辮子,忙喊一聲嫂子好,又獻寶似的從身後晃出雙兒她們織就的一個大娃娃,立馬換來小陳圓圓奶聲奶氣的歡呼聲。
“小弟他……好麼?”
甲寅笑道:“好,讓他進府住,偏不,啊,現在他和莊重都跟着我師兄呢,當書僮,沒意見吧。”
蔡喜兒笑道:“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事,還敢有意見,他要皮,你只管狠勁揍。”
“喂,有你這樣當姐的麼,對了,燒什麼好吃的了,這麼香?”
“瓦罐煨肉,知道你喜歡這,早燒好了,這就端來給你們下酒。”
“那我得衝個涼先。”
甲寅在陳疤子這毫不見外,先到竈下挾一塊肉塞嘴裡,呼呼啦啦的扇着嘴吃了,這纔去浴房沖涼,然後踢踏着拖鞋出來,就在廊下通風處支着小桌子喝酒。
“怎樣,在這過的如何?”
“就那樣。”
“……”
陳疤子笑道:“此地原名平羌郡,羌民衆多,來這別的沒做成什麼,倒是練了一支不錯的山越營,不比豹子那一營差。”
甲寅大叫:“乖乖,那我要去看看,軍營在哪?”
“喝你的酒吧,九郎怎麼說。”
甲寅一氣喝下半碗酒,這才輕聲道:“世道……可能未必好,能多練就多練。”
“懂了。”
“可有安文龍與曹沐的消息?”
“半個月前來過一次,說被九郎耍啦,沒找到礦,現在應該在雅州那邊打轉,又說要去爬大雪山,具體在那卻是不知。”
“嗯,眼下諸事皆順,就缺銅錢,那些烏七八糟的制錢發餉銀都拿不出手。這啥肉,好鹹,好香。”
“牛肉乾巴,馬尾牛肉鹽醃的,那牛毛都拖地的,與水牛黃牛不一樣,要喜歡,回去時帶上幾斤。”
“好,子瑜現在饞嘴的很,就不知道她咬的動不。”
陳疤子笑笑,以前那個動不動就流淚的傢伙,如今真長大了,言行舉止間,已有一股鐵血威勢不經意的流露出來,讓人忽視他的實際年齡,征戰只會積蓄殺氣,只有軍務才最是磨練人,當萬人大軍管理的井井有條後,就真的形成了將軍之威。
兩人不再說話,只顧着喝悶酒。
真兄弟在一起,不用話多。
嘉州不愧名“嘉”,青山綠水,就連天氣也比益州涼上三分。要擱以前,甲寅準捨不得走了,但現在不行,只睡了一晚,便牽腸掛肚了一晚上,恨不得立馬就回去聽聽子瑜肚子裡的動靜。
他沒別的理想,也沒野望,只想着生一窩小子,然後風風光光的回下邑去給老爺子磕頭。
子瑜比他孝順,早在前年便派了得力僕人去下邑找到老爺子的墳地,修建的漂漂亮亮的,又置了業田,買了四戶人家幫着照應。
頂風光的了。
若非春妞來信說小黑太兇惡,怕嚇着人,他都不來這一遭。
好在春妞也只讓他等了一天,第二日中午便到了。
甲寅策馬到了碼頭,遠遠就聽到一聲巨吼,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焰火獸後腿一軟便坐到了地上。
甲寅飛身下馬,便見一道兇惡的黑影在江面上破浪衝波而來,碼頭上頓時響起一片驚叫聲。
嘉州碼頭大,西川蜀貨,若走水路,便繞不開嘉州,若大的碼頭上,人來人往,每天都有幾千人忙碌,這一亂起來,就有些不可收拾了,雞飛狗跳。
那黑影如箭般的竄上岸,便直奔甲寅而來。
“別出刀,退後。”
甲寅止住親衛的撥刀動作,自己上前兩步,那黑影已咆嘯着飛撲過來,如匕尖牙耀着寒芒……其實若非甲寅讀懂了它眼裡氳含的喜悅,也忍不住要出刀。
而原本一直在赤山手臂上架着的六年鳳,也一聲驚唳飛上了空中。
黑影正是長大了的虎夔,它一個猛衝,撲向甲寅,前肢踏住肩膀,興奮的仰天長嘯,聲振雲霄。
甲寅差點被它撞翻,踉蹌着錯了好幾步才站穩了,一身衣服也給它粘的溼溼的,當下沒好氣的重重一巴掌拍在它那猙獰可怖的疙瘩頭上,卻覺着刺手的疼:“反了你了。”
虎夔晃晃腦袋,又低下頭,用粉紅的舌頭照着臉上就舔,所觸之處,如沙礫搓過。
甲寅強忍住不適,感知着它的喜悅,心想這般大個子,比虎豹還兇惡,怪不得非要自己來接,也難爲春妞敢養。
大約見虎夔上岸沒闖禍,江心的船這才緩緩的靠岸,有“嗚嗚”竹笛聲響起,虎夔耳朵一豎,一扭身,騰的就往回跑,在棧橋上一縱,便高高的躍起,在衆人的驚呼聲中,直掠三丈遠,堪堪躍上船頭,就見那船頭倏的一沉。
然後就隱約聽到女聲斥罵。
甲寅忙向棧橋奔去,“春妞……”
一個身着蔥綠色長裙的女郎出了船艙,衝甲寅高揚着手臂:“虎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