蘄州城的治安與舒州相比好不了哪去。
舒州是因爲去年被郭令圖刮整的太狠了,起義者衆。而蘄州有樣學樣後,所謂的白甲兵抗周並不是太積極,沒本錢的生意卻是做順溜了,蘄州城臨江畔湖,水路縱橫,板刀面餛飩麪的比較好煮,或是城裡做了案子,出城就鑽蘆葦蕩,然後天蒼蒼水茫茫,唯見水鳥在飛竄。
好在,這城攻下了就算是攻下了,一時不用擔心南唐的反撲,長江西北面的鄂州節度使屯着重兵一要防江陵來的南平軍,二要防湖南那邊的武安軍。
去年朗州節度使王進逵響應周廷的號召,率部攻鄂州,結果因爲出兵時有蜜蜂集傘蓋中,佔者以爲不利,遂留長沙,令行營副使毛立領兵南下,以潘叔嗣、張文表爲前鋒。
潘叔嗣自認軍略武功皆強於毛立,不甘心恥居其下,大怒之下至澧陵擁衆而還,追殺王進逵於朗州城外。
武安軍節度使周行逢聞訊出兵,陣斬潘叔嗣,盡收朗州地盤,開始對南唐虎視耽耽,今次與南平王高保融一樣,也收到了周廷相約出兵的詔書,鄂州軍防禦這兩勁敵還來不急,只能對蘄州失陷選擇無視。
坐擁江陵荊州之地的南平王是有名的“高賴子”,無利不起早,這一次是看準了出兵有好處,早早的派着大將率着戰艦耀武揚威。
至於江南面坐鎮江州的奉化節度使,則因去年就抽調大部精銳赴淮作戰,當下卻是隻能勉強守城。
正因爲如此,秦越與曹彬方能在舒、蘄安心入眠。
曹彬雄心勃勃,一心想表現自己上馬能治軍,下馬能管民的本事,親力親爲後才發現,管軍容易,管民難。
不知是否自己表現的太有親和力了,堂堂刺史府,這兩天收到的盡是各式訴訟狀子,從舉報扒灰到鄰家摸魚,從鐵鍋被偷到擋路搶劫,單看卷宗,都不知道這蘄州城有多亂。
好在曹彬是個明白人,不至於被人牽着鼻子走,但頻繁應付這些事兒,不累也心煩。
曹彬意氣風發的整治州務,不過三五天,就實在忍不住了。
“虎子,告訴某,九郎爲何天天玩耍輕鬆?”
甲寅想了想,半晌纔回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曹彬虎吼一聲抓個鎮尺就擲了過來,甲寅一把接過,認真的道:“九郎就這麼說的。”
曹彬無耐的道:“城裡治安、撫民、勸耕、城防、郊縣的接管……林林總總,事不要太多好不好。”
甲寅心想九郎天天不是琢磨吃的,就是研究玩的,那舒州城的州務不也井井有條麼,有必要事必躬親?但嘴上卻不好這般開口,於是笑道:“總之我不懂。”
曹彬揮揮手,覺着找虎子問話簡直就是白問,問了還堵心。
曲指算算,興霸是個二愣子,繼烈就是一頭牛,史成張侗倆混蛋,靠腦子吃飯的也就吳奎韓徽了,可吳奎忙着糧草軍械,韓徽又實在太小,這若大的隊伍,竟然沒一個能替自己分擔州務的,還不如自己的家將曹猛曹義。
曹彬看看案頭一疊卷宗,心裡再次抓狂。
甲寅出了州衙,正準備去城頭看下城防,卻見花槍策馬從街那頭過來,老遠就道:“虎子,放馬練兩招?”
甲寅就提起興頭了,笑道:“那我得把鷹架上,我們去北城的湖邊去放馬。”
“鷹就算了,這就走吧。”
甲寅見其如此說,便上了馬。兩人也不帶親隨,一前一後的出了城,來到大湖邊,看水鳥飛翔,湖天一色,甲寅“哦呼”一聲縱馬拉開距離,任馬兒自行覓食,自己卻是提着長槊向花槍飛奔而去。
花槍也已下了馬,見甲寅衝來,也是上前三大步,這才沉腰坐馬,墨梅槍尖一顫,鳳凰三點頭,裹起勁風向對方攻去。
甲寅腳步不停,手中槊伸縮擰扎,顫出五朵槍花,一槊出,氣勁蓬勃如飛馬游龍。
兩人在一起練慣了的,幾乎一個動作未起,只是一個眼神,便知對方要出哪招,互相間練的都是熟招,尋的是變勢,一時間但見槊槍飛舞,刃芒縱橫,在這雨湖之濱騰起墨梅千朵,梨花萬枝,路人遠遠看見,無不瞠目結舌。
兩人對外界環境視而不見,只顧出招應招,直到百十合後,甲寅一個倒踩七星步先行退出,身上汗暴如雨,呼出一口長長的濁氣,只覺深身通暢,百骨皆酥。
花槍一聲呼嘯,座騎立時便跑了過來,花槍一邊取出毛巾擦臉,一邊小心的理了理用詞,對甲寅道:“那個馬尼德,注意一下。”
甲寅正跟想耍脾氣的小紅遙遙用目光交鋒,見焰火獸敗下陣來不情不願的跑回來了,這才笑道:“九郎也這麼說,你又是如何發現的?”
“他對事情的關注點與許多人不一樣,還盡寫些鬼畫符,城池,營防之類的圖也不知畫了多少張了。”
甲寅又嗯了一聲,道:“雖然他是我買來的,事後想想,有些東西有些巧合了,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他不會害我。”
“……但願如此,要不使個手段試一試?”
“算了,九郎說人心最不經試……平時稍留意一二便好。”
……
舒州城郊,秦越正在幾位鄉紳的陪同下圍着一口井打轉,口中嘖嘖有聲。
“這胭脂井,果真是大喬小喬照影梳妝用的?”
汪士筌笑道:“正是,明府且看,這有建康元年幹月字樣呢,這裡就是喬公故居之地,錯不了,這水裡至今還有胭脂香呢,十分甘甜,明府要不要嘗一嘗?”
秦越擺手道:“喝水就算了,不過既然此地水好,那麼豆腐也就好吃,中午就在這打個尖,嚐嚐農家小菜,看看田園風光,就當郊遊吧。”
張七大笑道:“如今春光明媚,正好打上四圈,如何?”
“唉,某本來說是要戒了的,既然諸位雅興如此之高,某隻好再破戒一次,莊生,燒水,泡茶。”
柳樹下,劉羣無聊的撫着甲冑,看看同樣枯坐着的血殺同伴,沮喪的想,狗日的趙馬猴,今天又無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