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寅喬遷,除了自己倆師父,虎牙營的戰友,別個誰也沒請。
哦,不對,有一個人他是再三請了的,可蘇子瑜怎敢在未出閣之前就在他的兄弟朋友前拋頭露面,怎麼也不肯過來,甲寅只好遺憾的罷休。
所以,只有三桌人。
曹彬、史成、白興霸等人早早的就到了,人人豪氣的丟下禮單,然後立分兩桌,熱熱鬧鬧的打麻將。
赤山與莊生兩人在門口放了整整半天的炮仗。
待到晚間,留守大營的陳疤子、鐵戰、武繼烈幾個也到了,這才熱熱鬧鬧的開席。
秦越堅持掌勺到最後,紅燒黃河大鯉魚端上桌,這才解了圍裙,滿身油膩的來到堂前,一看滿桌狼籍就爆了粗口:
“嬢的,好歹也給我留一口。”
白興霸醉眼惺惺,看到秦越就拍桌子大叫:“某提議,以後營中伙房就交給九郎了。”
史成韓徽幾個跟着起鬨,結果後腦勺上都重重的吃了個暴粟,秦越硬生生的把史成給揪起,端起來碗喊道:“今兒個是虎子的好日子,大夥都幹了。”
說罷,一仰脖,一乾而盡。
然後就發現竟然沒有一人陪他乾的,愣神間,才發現廳前突兀的多出了一個人。
那人手持長槍,人也如標槍般的挺直,正緩緩的卸下斗笠,露出剛毅如刀削的臉龐。
“花槍。”
甲寅倏的竄出,一把抓過花槍的手臂,歡喜的笑道:“你回來就真的太好了,快來喝酒。”
花槍見着甲寅歡喜的樣子,心裡也是感動,笑道:“成了。”
“……成了?”
甲寅疑惑了,待見到花槍特意晃了下手中墨梅,這才恍然大悟,訝然的看着花槍。
“啊哦,人都到齊囉,喝酒,喝酒……”
白興霸見到自己的偶像回來了,更是興奮的找不着北,拍着桌子,嘶着嗓子在叫。
其聲如驢。
……
熱鬧的一晚過去了,留下一地的狼籍。
甲寅喝的酩酊大醉,日上三竿纔起來,纔要洗漱,卻見史成陰着臉大步流星的進來,甲寅正訝然欲問,史成卻把話給堵了:
“是兄弟,就別問,陪某一醉方休。”
甲寅連忙點頭,胡亂的洗漱了,也不叫別人,先陪着史成連幹了三碗火辣辣的烈酒,然後才小心翼翼的遞着話頭:“有心思?”
“沒,就想和你再喝酒。”
“那再喝。”
史成不說,甲寅便果真不再問,因爲他覺着秦越講的話有道理,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秘密,面對秘密,需要的不是探究,而是傾聽。
史成連喝七碗酒,最後淚流滿面的呢喃了一聲父親,便歪倒在桌子下了。
甲寅忙把他擡起,放到自己牀上去,在幫史成捏塞被角時,看着他在睡夢中尤皺着的眉頭,不由的感慨萬分。
他父親史彥超乃本朝數一數二的猛將,從周祖入京,官拜虎捷都指揮使,後守晉州有功,又遷龍捷右廂都指揮使。高平之戰他與向訓領馬兵中軍,頑強的抵住了晉陽大軍的進攻,爲反敗爲勝奠下了堅實的基礎,因功封鎮國節度使。
隨後,遼國出兵救晉陽,郭榮使符彥卿掛帥,史彥超爲先鋒使,與遼軍相遇於忻口,史彥超勇憤俱發,左右馳擊,衝陣四次,遼軍大敗,結果衝的太猛,與大軍拉開了老遠一截距離,被遼兵反包圍,時史彥超身邊僅二十親衛,紛紛戰死,血染黃沙。
郭榮對這位心腹勇將之死萬分悲痛,也促進了他終於橫下決心下令引師回京。
他的死,對周廷來說是少了一位勇將,但對史家來說,則是山塌了一般。年僅十六的史成不得不站出來,用自己柔弱的雙臂護翼風雨飄搖的家。
任職宿衛將,這只是郭榮的恩典,史家能否再崛起,就全靠史成能不能雄起。
所以,虎牙營裡的這一班勳貴之後,他與張侗活的最壓抑,肩上的擔子最沉重。
“今天他是怎麼了?”
甲寅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強撐酒意去沖澡。
……
……
顯德四年春。
正月己丑朔。
郭榮御駕崇元殿,受百官朝賀,仗衛如儀。
詔天下見禁罪人,除大辟外,一切釋放。
同時再議親征淮南,以樞密副使王樸爲權東京留守兼判開封府,以三司使張美爲大內都巡檢,以張永德爲隨駕都部署,韓通副之,前年新降的原蜀軍大將王環爲水路都部署,共領精兵五萬,擇日出徵。
曹彬爲先鋒使,率虎牙軍爲大軍開路。
沉寂已久的京師終於轟隆隆的開動了起來,許多老臣看見郭榮身上那雄睨天下的霸氣又回來了,一時間老淚縱橫。
今日的崇元殿中,山呼萬歲聲格外嘹亮。
秦越在接到將令的同時,還接到了朝廷開出來的罰單,只有區區四字,竟然是郭榮手書:
“罰俸一年。”
秦越仰天哀嚎,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甲寅鄙夷的踢了他一腳,“你以前就見過俸祿的樣子了?”
“罵人不揭短,虎子,我今日與你沒完。”
聖上一振奮,全國打雞血。
曹彬意氣風發的要立馬召開戰前作戰會議,被秦越罵滾了,出兵怎麼說也要初八以後,先讓將士們好好過幾天舒爽日子再說。
甲寅有些患得患失,他一面渴望着上戰場,一面又捨不得新建成的家,自己一走,那家就空着了,發黴了怎麼辦?
可惜倆師父就不願意搬進城來住。
再說,一去最少小半年,想七娘了怎麼辦?
他皺着眉來到蘇宅,哪知道她就是比他聰明,勸慰道:“男子漢大丈夫,功名但在馬上取,至於家裡,其實……可以讓司馬先生與木先生先搬過去住。”
甲寅喜道:“對極了,聖上不放他回江南,他又犯犟不去宮中,那正好在我家裡住着,哦,我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