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貴帶着八千洛陽禁軍奔赴關中,而後從關中的諸折衝府一路調兵遣將,頗有一種昔日漢廷禁軍一路出征,徵調六郡良家子的風範。
在薛仁貴出征時,洛氏也有不少子弟跟隨前往,尤其是沒有爵位繼承的次子,不少隨着薛仁貴出征。
宰相們一直在關注着青海戰事,後勤大總管已經到位長安,爲薛仁貴鎮守後方以及提供糧草。
洛陽城依舊在不斷修建宮殿,從天聖年間遷都到神都之後,李治和武曌就一直都在修建各種宮殿和廟宇。
李治的身體越來越差,在任命薛仁貴爲青海道行軍大總管之後,他就再一次的因爲頭風而陷入不能視事的地步,甚至誇張到了,連續三次都沒有上朝的地步。
面對這種情況,李治不得不徹底將政務委任給武曌,讓她鹹決內外諸事,而後他又將洛君卓召入內殿中,在現在這種時候,只有少數幾個人是可以進入他內殿的,洛君卓就是其中之一,對於李治而言,洛君卓終究是和其他洛氏子不同的。
望着滿殿的浮華,洛君卓心中滿是感慨,當今天子和先帝還真的是不一樣,先帝的時候,這裡說不上素雅,但至少還是不奢華的,但當今天子和天后,都崇尚浮華。
再看躺在病榻上的天子,面色枯黃,任誰看來都已經是油盡燈枯,命不久矣的樣子,但稍微瞭解一下情況,就知道天子這幅油盡燈枯的樣子,已經好多好多年了,誰都不知道天子還能活多久。
洛君卓收起心中的思緒,來到病榻前,招手讓宮女下去,幾位宮女便福一禮之後退下去,洛君卓溫聲道:“陛下,臣來了。”
李治緩緩睜開眼,眼前是一片光陸迷離的眩暈,讓他有些難受,就是這種嚴重的症狀,讓他這些年不得不把權力讓給武曌,如果他身體健康,還真的沒有武曌二聖臨朝的份。
“紫陽,你來了。”
現在的李治,心態已經比起前些年逼迫長孫無忌的時候,好了很多,畢竟現在所有能夠和他作對的人,都已經被他徹底的搞倒了。
這世上沒有什麼人是不會變得,尤其是君王,更不要說李治這種病魔纏身的人,就算一個人有再大的雄心壯志,在數以十年且根本就見不到未來的病痛下,也基本上不可能再有什麼別樣的奢求了,也該讓自己那顆不斷躁動的心沉穩下來。
在進宮前,洛君卓就大致能夠猜到李治想要和自己說什麼,能在這個時候成爲這個人,說句實話,洛君卓還是有幾分欣慰的。
“紫陽,你和朕認識很久了吧,有些記不清了。”
洛君卓沉吟道:“陛下是貞觀二年出生,臣是貞觀三年出生,到現在的確是很久了,畢竟就連孩子都可以成婚了。”
說起孩子,李治低聲笑着說,“天后好像一直都想把太平嫁進洛氏,年齡和太平合適的孩子,就那幾個,其中就有你的孩子,你是怎麼想的?”
李治和武曌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安定公主從小就體弱,而且比較像李治,從小身體就不好。
太平公主就完全像武曌,身體很好,畢竟武曌可是能熬了那麼多年,然後連續生孩子,在懷孕期間還能一邊宮鬥,一邊處理政務,還有時間和精力學習的強悍女人,就算是男人,能有武曌這種身體和精神素質的也少見。
洛君卓揉揉頭道:“天后曾經隱晦的和臣以及幾位兄弟提過,想過繼一個兒子到大姐名下,臣估計,天后是想要和大姐結親,但大姐沒有孩子,亦或者其中還有什麼臣所不知道的隱秘。”
這就是洛氏和洛氏之外的人不一樣的地方,洛氏有聖痕在,就算是一輩子不見面,就算是幾百年不見面,但也不會有什麼生疏,這是一種冥冥之中的精神聯繫。
但是對於外人來說,那就分的很清楚了,就算是李世民也不能免俗,洛君成、洛君卓、洛君薇,這都是洛玄夜和李秀寧的親生兒女,所以他就自然而然的對這三個人更好,畢竟這是親外甥。
武曌這種比較情緒化的人就更是如此,因爲洛君薇的存在,以及對素王等,所以她對於洛氏是有天生的信任存在的,但這份信任也是有區別的。
比如對於洛玄雲,就比對身爲先帝嫡系的洛玄凌更加信任,對於洛君卓這個李治嫡系,就比較疏遠,這都是人之常情。
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說一句,自己能夠公平的對待每一個人,不雙標就不算是人,而是聖人了。
李治聞言緩緩皺起眉頭,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洛君卓一看李治的表情,就知道這裡面還真的是有事,天后真的在計劃着什麼。
李治回憶着之前夫妻二人偶然聊天的時候談笑的言語,帶着一絲鄭重低聲對洛君卓道:“之前天后和朕言笑的時候的確是說過,表姐現在是金城郡公,但這不是結束,再往後她想要給表姐一個國公的爵位,而且是那種春秋大國的舊爵,她想要讓表姐身上的爵位傳承下去,對於洛氏來說,大概也是一種紀念,如果可以的話,你可以答應天后的要求。”
洛君卓先是沉默着點點頭,而後又低聲道:“這也算是陛下對臣的一份交代嗎?”
李治召見洛君卓,就是爲了在現在這種身體難以爲繼的情況下,有一些交代,那現在這件事,自然也算是一種交代了。
李治聞言收起了那些閒話,“朕此番將你召來,實際上也不知道到底要說些什麼,朕只是看史書上,總有一些君王,因爲最後沒有交代好後事,而突然崩殂,最終導致社稷出現大問題。
對於大唐的未來,有天后在,還有你們一衆臣子,朕其實本來是不應該太擔心的,但天后這些事,讓朕愈發的琢磨不透,朕有時候也搞不清她想要做什麼,這讓朕心裡很是不安啊。
這件事本來是應該交給雍國公的,但雍國公年紀不小了,他是先帝時期的老人,又是衝陣的猛將,這些年身體的虧空恐怕不小,可能天不假年,新生代中,朕也只能信任紫陽你了。
伱是朕的表弟,從小一起長大,在宗親外戚中,能比得上你的基本上沒有,你還娶了朕最寵愛的妹妹,我們是真正的一家人,比朕的那些兄弟還要親近。
朕曾經聽聞古代有君王想要託孤,但是最後環視周圍卻找不到一個可以託孤的人,現在朕起碼還不至於到這個地步。
說起託孤,這也真的是有些可笑,朕甚至都不知道該要將誰託付給你。
紫陽,你知道,朕爲什麼沒有再立太子嗎?”
從太子李賢被廢后,武曌不願意再立太子,認爲剩下的兩個人都不合格,讓大多數人都想不到的是,李治竟然也沒有堅持要立太子,如果李治堅持的話,實際上武曌是阻止不了的。
現在聽來,李治似乎是有自己的思路,洛君卓沒說話,靜靜等着天子的解釋,“天后的權力,從天聖年之後,已經和朕沒有區別了,如果朕不說話的話,那她說什麼,都似乎就像是君王一樣的正確。
立了太子,她也能廢掉,就算是立了皇帝,難道就不能廢嗎?
至於天子之位,朕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朕還活着的時候,天子之位能禪讓出去嗎?
這天下間能出現兩個受命於天的人嗎?
朕曾經聽聞,邦周以來有天不見天的說法,可是真的嗎?”
洛君卓聞言臉色有些沉凝,“陛下,諸夏的文明以及精神世界,從邦周開始,和前面就截然不同了,素王的降生改變了這一切。
‘沉寂的黑暗被雷霆劃開,金色的光耀眼奪目,如同創世的神明劃開光暗和分開天地,整個世界都帶上了鮮豔的彩色,生動躍然於萬人之前。’
這絕不是虛言,一直到現在,幾乎所有的禮儀制度等,都是從那個時候定下的,天的至高無上,徹底確定,從漢朝開始,天之下,只有一個天子,這便是至高無上的法則。
按照家族的記載,天命的選擇,是伴隨着王朝而運行的,一切的天命,都從初代的君王那裡開始,換句話說,漢得到天命的是漢高帝劉邦,後面的君王,漢孝惠帝,漢孝文帝,都是傳承漢高帝的漢室天命,而不是本人受命,這樣說,陛下可以理解嗎?”
李治聞言恍然,極度的震撼,沒想到會是這樣,“那漢孝武帝?”
洛君卓點點頭道:“漢孝武帝可以說是傳承漢室天命,但即便是沒有漢室天命,他自己也有天命,由素王賜下的天命。
先帝也是一樣,但素王這種特別的喜愛,只賜予少數人。”
洛君卓的意思就很明顯,大唐的天命按理來說是從高祖李淵開始的,但實際上就算是沒李源,李世民也可以得到天命,李治對此倒是沒什麼感覺,在大唐,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大多數的大唐子民,一提起,基本上都是我太宗文皇帝如何如何,李淵屬於一個非常邊緣化的人物。
洛君卓的話卻還沒有說完,“漢朝經歷了那個多君王,到了先漢末年的時候,當時的皇帝就已經心中有所預料,所以根本就不敢繼承天子之位,這纔有了漢光武皇帝再受命。
這再受命。
受的不是皇帝位,皇帝位是禪讓而來的,是受的天子位,漢朝的天子位從這裡再次隨着王朝的延續而一代代的延續,冠在之後的皇帝頭上,一直到漢靈帝這個獨夫的出現。
所有人都知道,漢朝的天命是要終結了,在漢靈帝之後,實際上還有兩個漢朝的皇帝,有漢朝的正統,有義士慨然道‘凜凜人如在,誰雲漢已亡’,但漢的天命卻沒有了。
季漢的宣烈皇帝沒能再次受命,一直到隋朝一統天下,臣這麼順着說下來,陛下可知道天命這到底是什麼了嗎?
天命是隨着王朝遷轉的,但如果陛下你真的禪讓的話,那天命將永遠都不會再冠回到你的頭上,所以陛下可一定要慎重啊。”
經過洛君卓的講解,李治基本上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傳承權力比較容易,但想要將神聖傳承下去,那就不簡單了。正常來說,等到李治死後,新的大唐皇帝只需要正常走流程,就可以得到一切。
但如果李治想要玩花活的話,那就不是這麼簡單了,而是要新的大唐皇帝走一套認可的流程。
如果李治在傳承天子位的過程中,棄掉了自己的天命,他的兒子又沒有被認可的話,那可真就搞笑了。
換句話說,天子位這種和神聖沾邊的東西,不容凡人輕易褻瀆,即便是大唐皇帝也不行。
李治有些感慨的說道:“看來是朕想多了,這的確不是什麼好辦法,不過弘兒和賢兒,都已經不可能了,剩下的二人,也不值得讓朕去禪讓,沒必要了。”
洛君卓有些欲言又止,其實是有辦法的,天子位不能輕易動,但是皇帝位其實是可以直接送出去的,但他想了想,還是不要這麼說。
畢竟之前沒人這麼想過,說明在大多數人眼中,大一統王朝的天子和皇帝,還是綁定在一起的。
既然如此,他也沒有必要非要再去開什麼新的政治慣例。
以他的天賦,還不能確認這種政治慣例是好是壞,是否會對天下造成什麼重大的影響。
李治沒有注意到這一幕,見到洛君卓不再說話,轉而說道:“紫陽你說了許多,現在該是朕說一說的時候了,剛纔朕說到哪裡了?
對,說到就算是朕立了皇帝,恐怕天后也能夠廢掉,就連古代那些太后都有廢立皇帝的權力,更不用說天后這本就如同君王一樣的太后。
現在如果立太子,那肯定就是三子李哲了,但他那個性格,朕只能搖搖頭,真是沒有朕和天后的風範。
朕一直都在思索一個問題,如果真的讓局勢走到廢黜皇帝的地步,那爲什麼不讓局勢一開始就穩定呢?
以後的大唐會如此,朕是不知道的,朕看天后也不知道,朕不知道她在猶豫什麼,李哲或者李旦,她都不滿意,但她又不可能將賢兒召回來,最後還是要從這兩個兒子裡面選一個。
未來會如何啊,朕是真的想要知道,但無論未來如何,大唐的江山社稷都要穩固纔是,這便是朕將紫陽你召來的原因,以後你要好好替朕盯着這大唐的江山社稷。
天后有時候是有一股瘋狂勁頭的,你要替朕把他攔住,還有朕一直都不放心周圍的藩王。
秦王聽說已經從山的隘口越過烏拉爾山,徹底離開了中原的視線,就連西域的安西大都護府都沒有了他的消息,就連康居那裡的國家都沒有再聽說過他們的消息。
這麼遠的距離,朕也沒什麼可擔心的,齊國就不用說了,朕所擔心的一直都是燕王兄,中原和燕國總是要有一戰的,萬一以後繼位的天子能力不足,譬如李哲和李旦,都是能力不足的人,出點事可怎麼辦。
朕的身體不好,以後壽命可能不會很長,說不準什麼時候就龍馭賓天,去見先帝了,天后比朕還要大幾歲,雖然身體一直都比較健康,但她爲了治國這麼損耗心力,估計也不會比朕活的時間長很多,我們這些人都走了,無論是李哲還是李旦成爲皇帝,朕都不放心啊。”
洛君卓聞言安慰道:“陛下不必擔心,大唐還有一衆良臣可以輔佐,有無數有才智的勇士,還有無數忠心的大臣。”
李治卻徑直搖搖頭道:“這話如果是騙騙其他人倒算了,對朕就不必說了,這沒有能力的君主,最顯著的特點就是識人不明,用人不察,而後又容易聽信讒言,只要有這些缺點,就算是滿堂的忠臣、能臣、賢臣,最後也只能落得隋煬帝的結局,忠臣、能臣、賢臣全部殺光,最後只留下會溜鬚拍馬的佞臣。”
李治倒是相當的清醒,畢竟是跟着李世民好幾年的太子,在教育他的時候,經常用隋煬帝來舉例子,雖然他也沒有學習到幾分,李治不愛聽勸諫是朝野出了名的,貞觀之風,從李治這裡開始徹底消失,也是公認的。
但李治起碼不會幹出亂殺大臣的事情,但李哲,李治只略微想一想,就忍不住搖搖頭,李哲屬於那種,任人唯親到一種離譜程度的人,是真的會因爲內廷的話,而和外廷對立起來的人。
如果不是生在皇家,就李哲這種水平,連個科舉都考不上,只能一輩子生活在民間,還得祈禱不被胥吏逼死。
……
洛君卓拿着一道沒有什麼效力的旨意離開了李治的寢宮,說是沒什麼效力,是因爲這道旨意,並沒有經過中書門下的審議,上面只有天子印,但密旨都是這樣的,在特殊的關鍵時候,這道旨意才能發揮巨大的作用,比如成爲洛君卓刺向政敵的利劍。
不過洛君卓將聖旨捲起來放在袖中後,微微嘆了一口氣,他是希望永遠都不會有機會將這封聖旨拿出來的。
天子的病情越來越重的消息終究還是瞞不住,一開始還僅僅是政事堂的宰相知道,後來每次朝會天子都不出席,這個消息就越傳越廣,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
野心家幾乎在瞬間就意識到,這將會是新的時刻了,家族的榮華,或許就在這其中,從進入專制時代後,家族的興盛就在於皇家的垂青,誰能得到皇家的信任,誰就能突然的崛起,就算是高門大族同樣如此。
當初南朝的那些豪門大族爲什麼衰落,不就是因爲在南朝改朝換代的時候,沒能搭上新的皇權,最後又因爲南朝被北朝擊敗,再次錯過了機會,於是江南士族都成爲了二流,只有蕭氏這少數幾個家族還延續了過去的富貴,但比起當初的輝煌,也已經遠遠不如了。
李治的時代看來是要過去了,那未來是誰的時代,現在來看是天后的時代,但誰都知道,天后的年齡也不小,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去世,而且她畢竟是個女人,總不可能親自成爲天子,那現在可以選擇的人選,就只剩下兩個,一個李哲,一個李旦。
其中選中李旦的人還更多一些,畢竟在李賢的太子之位廢黜之後,天子和天后沒有再立太子,這是明顯的對於李哲不滿意,所以現在看來,相王李旦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無論是李哲還是李旦的人,都開始用各種手段在武曌的面前說好話,給李哲和李旦加分。
沒錯,這纔是正常的奪嫡,就算是李世民也是在最後各種方法都沒有辦法的時候,才發動了玄武門之變,正常人誰會直接想着發動政變啊。
現在奪嫡唯一的區別就是,討好的對象從天子變成了天后,畢竟現在決定誰能成爲太子的人選是天后。
當然也有一羣曾經的失敗者,以及被武曌所厭棄的人,團結到了某些同樣是失敗者的身邊,比如李賢的身邊就圍繞了這麼一羣人。
李賢內心深處難道就沒有想過回長安,尤其是在他的父皇病痛愈發嚴重後,一旦被召回長安,很有可能就直接繼承皇帝位,所以他也在使勁,至於造反他自然是不敢的,在北方那位遼國公還在盯着他看呢。
尤其是現在的李賢對他的母親從內心深處有深深的畏懼,只有和武曌做過對手的人,才能體會到那種面對武曌的恐懼,在你完全不知道的角度會突然刺來一把劍,這把劍將直直的穿透你的喉嚨,而後剝奪你的生命,但你甚至看不到持劍的人。
在李賢離開洛陽後,越想越覺得後怕,他現在還能活着坐在齊國中,恐怕已經是他的母親顧及母子之情留下了他的一條命。
武曌的兒子們都在想辦法讓自己登上太子位,武曌自然是心知肚明,但她卻和所有人想的不同,看着這些人,都如同跳樑小醜,她故意不說話,就讓這些人將精力耗費在這裡,時不時的給出一點甜頭,讓人以爲她的態度發生了變化,她對於這種事,已經相當的駕輕就熟。
但實際上,她的心中早就有自己的選擇,在現在的世上,只有洛蘇、洛君薇以及她自己三個人知道,她自然不會泄密,剩下兩個人也絕對不會泄密,所以這件事將無人知曉。
這些兒子們以及跟隨在他們身後的那些人,武曌並不如何放在眼裡,但大唐中,的確是有真正讓她忌憚的存在。
那便是勢力愈發強盛的一整個貴族勢力,隨着時間的推移,武曌發現,這些封國出身的貴族,居然有了一種身份認同。
就像是士族一樣,這些封國貴族開始以古代邦周那種貴族自居,這相當的可怕,一個羣體一旦產生了共同的意識,就會逐漸的開始出現規範這個羣體的規則,進而就成爲難以打破的存在。
比如士人,經過這上千年的發展,一步步到了現在,就算是把士族都殺光,但新產生的士人,還是那樣,最多也就是變得更加隱蔽,更加強大,難以被抓住把柄而已,但本質上是不會變得。
僅僅對付高門士族,對於武曌來說,還不算是特別難,這些士族畢竟沒有刀子在手裡,只要連續在官位上對於這些士族限制,而後在律法上公正一致,取消他們的特權,最後徹底剷除並不難。
但這些封國貴族可就不好對付了,這些人手裡有刀子,單純的小國貴族還不算是難對付,但如果這些人和燕王聯合起來,那可就不容易對付了。
當初先帝將燕王李恪放在漠北,恐怕也沒有想到會對大唐的局勢造成這麼大的影響,幾乎所有的政治決策,都要考慮漠北,一個李氏宗王留在漠北,對中原的影響力,大大超越了漠北的胡人部族。
相當於一個擁有一定繼承法統的遊牧帝國,而且會成爲內部某些人的旗幟和口號。
武曌只能用更加柔和的手段去處理國中的事務,而後緩慢的推動自己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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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之後的這段歷史,是如此的一波三折,其間的曲折生動爲無數小說家所描繪,生動的人物形象,以及複雜波雲詭異的時勢,同樣也是影視作品所多番刻畫的,太多人將視角侷限於層出不窮的局勢變幻中,並由此認爲大唐經歷了嚴重的後退。
但實際上,在這段歷史進程中,大唐的人口依舊保持着高速的增長,還沒有到達它的巔峰,名義勢力範圍以及實控面積都保持着正向的增長,帝國的軍事實力還未曾衰退,內生性的擴張還在繼續。
帝國高層的波雲詭異,甚至就連中層官吏都沒有波及,對於一個人口數千萬,擁有數以萬計的官僚的帝國而言,慣性推動着它乘風破浪。——《唐帝國興衰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