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大人絮絮叨叨說了一些,皇帝聽不太懂,卻也十分感興趣的圍着,如意館裡頭的畫師都有品銜在身上,但這些人自詡文人,除非駕前伺候,不然素來都是不穿朝服,只是穿着一席青袍,案前畫畫的那個人也是如此,穿着一身湖藍色的長袍,微微彎腰,伏在案上作畫,皇帝一眼看去,只是看到一個玉色的鼻尖,手指纖長卻又十分有力,握住一管蟹爪狼毫就在宣紙之上塗抹,雖然這時候沒有說話,但是似乎可以隱隱看見嘴角帶起的笑容,皇帝看不見案上畫的什麼,只是瞧見此人,莫名就覺得心情通暢了起來。
賈大人擡起頭,不防就看到了皇帝,雖然他沒面聖過,但是識得皇帝身上的那身五龍團補服,哎喲一聲,連忙排開衆人,衆人轉過頭,也瞧見了踮着腳想看作畫的皇帝,一時間慌得不得了,如意館何時有皇帝親臨過,連忙從皇帝身前退下,跪下請安。
賈大人是如意館的領事,他伏在地上,爲無禮而向皇帝請罪,從來只有尊上者隨意穿着,而卑下者要按品穿戴叩見上位者,今個倒是倒過來了,所以賈大人要謝罪。同治皇帝有些無趣,擺擺手,“朕偶來此處,想着沒來過,所以過來瞧瞧,不用請罪了,”衆人都站了起來,垂着手一言不發,“進了如意館倒是瞧見你們在作畫,這個,”皇帝指了指和他隔着一個書案跪在地上看不清樣子的人,“也是如意館的?”
賈大人連忙說道,“這是翰林院侍讀王大人。”
那個伏在案後的翰林又磕了個頭,“微臣,同治八年進士,翰林院侍讀王慶琪,叩見皇上。”
“王慶琪?”皇帝有些迷惑,“這名字倒是也熟,是那裡的?”皇帝問陳勝文。
陳勝文努力的想了想,“正月的時候,進弘德殿伺候萬歲爺讀書的,只不過萬歲爺那時候不痛快,就沒召見過。”
皇帝瞪了陳勝文一眼,“既然是進弘德殿伺候的,怎麼到如意館廝混了?”
賈大人連忙回話,說王慶琪畫技了得,所畫風格獨樹一幟,如意館這才特意請了王慶琪來作畫,皇帝也不過是一問,點點頭,看了看案上的夏日雲水圖,只見青山就在居中的位置,流水倒是在遠處,皇帝雖然不懂字畫,但大內珍藏甚多,且咸豐皇帝昔日也以字畫著名,被人稱之爲翰林天子,他耳濡目染之下,鑑賞能力倒是不錯,見到佈局不同凡響,雲水虛無縹緲,出塵之意外,更有迅捷凌然的意思在裡頭,皇帝點點頭,對着王慶琪,“你起來吧。”
王慶琪站了起來,露出一張清秀從容的面孔,星眸劍眉,長着一張棱角分明的臉蛋,儒雅之中帶着剛硬,雖然是眼睛看着地上,十分恭順,但是皇帝覺得,王慶琪此人,必然是桀驁不馴的那種人。
皇帝看了幾眼王慶琪,陳勝文早就搬來寶座,就放在案前,讓皇帝坐下,皇帝這纔回過神,坐下就問王慶琪的履歷,問的王慶琪就是順天府人,中了進士,在翰林院歷練,今年才選入弘德殿,皇帝點點頭,“你既然在作畫,朕雖來了,也不好打攪你,你且繼續作去就是。”
王慶琪爽朗應下,站在案前就心無旁騖的作畫了起來,一時間如意館的畫師不敢打擾,見皇帝沒有吩咐,就悄悄退了出來,只留下一個賈大人聽着使喚,皇帝喝了一口茶,看着王慶琪作畫,王慶琪的身後就是大開的殿門,殿外種了許多合歡花,正是快到初秋的時節,窗櫺外的合歡花已經開到最濃烈的時候,花瓣不停的從樹上落下,夏風吹過,把不少合歡花吹進了殿內,美景如此,一時間,皇帝不覺看迷住了。
王慶琪已經作完畫,袖手站在一旁,皇帝只是發呆,陳勝文在身邊悄聲說道,該去皇后處用晚膳,皇帝纔回過神,站了起來,看了案上的那幅畫,“委實不錯,且收起來吧,”皇帝對着賈大人說道,又轉過頭,對着王慶琪說道:“你既然擅畫,那朕把夏圭的溪山清遠圖給你仔細揣摩幾日。”
王慶琪利落乾淨的跪下謝恩,“不用跪了,起來吧,既然你是點了翰林的,學問想必是一等一的,又在弘德殿伺候,那日後就跟着朕讀書就是。”皇帝說完,迅速的轉過身走了出去,帶着一羣宮人太監,消失在碧波花海之中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