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聯袂到了惠徵的寢室,惠徵正倚着枕頭,就着丫頭的手喝藥,看到兩人到來,擺了擺手,讓丫頭退下,喘了幾下,方纔開口問道:“兩位一起到此,想必是逆賊大軍已然退了!”
李鴻章和王金智在惠徵的牀前各分賓主坐下,李鴻章看了看惠徵的臉色,雖然還是略顯蒼白,卻也透了一股血色出來,李鴻章這才放下心,點了點頭回答道:“託老大人的福,逆賊看見廬州城高難攻,軍心又頗爲高漲,已然知難而退了,下官叫了探子遠遠地跟上去,看到逆賊們進了巢湖纔回來報信的,此刻廬州城已然無憂了。”李鴻章又抱了抱拳,往北邊行了個禮,毫不避諱地說道:“天幸,還好老大人無恙,若是老大人有些閃失,下官真不知如何向蘭嬪娘娘請罪了。”王金智有些驚駭地看着李鴻章,這翰林院值武英殿的編修,居然也和那神通廣大的蘭嬪娘娘有干係!
惠徵淡然一笑,擺了擺手,“無妨的,蘭嬪娘娘早在逆賊攻打武昌之前,就叫老夫準備好銀餉和糧草轉運,寧可燒燬丟棄,也千萬不可留給逆賊,更加吩咐我,也不可順流而下,必須往着南或者往着北!兩江總督陸建瀛途經蕪湖時,召福山鎮總兵陳勝元、我商議,決定讓我赴安慶把兩江放在安慶的軍餉銀子全部轉移,我乃派人將家眷送到寧國府涇縣,自己從安慶解出十五萬兩餉銀及帶印信往着北邊出發,安徽布政使李本仁大人也帶着十五萬餉銀往着皖南而去,不知他到了那裡了,我並幾艘船順着長江北上,到了蕪湖縣附近被逆賊的水師追上,躲閃不及,只能逆流駛入了巢湖,趁着逆賊的水師不知巢湖地勢,這才騰出幾日時間,將十五萬兩銀子送入了廬州,這才保住了這兩江半壁的軍餉。”惠徵咳了一下,“那五千兩賞銀可發了下去?”
“已經發了下去,惠兄就別擔心外頭的事兒了,我自然會料理妥當,惠兄安心養傷即可。”王金智不露痕跡地奉承道。
“且不急養傷,少荃,你執筆幫我寫一份奏章,廬州城被圍了這麼些日子,想必安徽巡撫和京城裡都以爲老夫死了,你先執筆寫吧,”通過前頭幾日的守城大戰,惠徵對着李鴻章這個年少有爲、敢於任事的年輕人頗爲欣賞,對着自己女兒的識人本領越來敬佩起來,“第一,上奏此次大戰,第二、說老夫的行止,第三,”惠徵盯着站在黃花梨木大書桌前頭凝神靜氣準備寫奏章的李鴻章,“請奏,就地解下五萬兩餉銀給廬州原翰林院編修李鴻章團練之用!”
李鴻章睜大了眼睛,沾飽了徽墨的狼毫筆上滴了一滴墨在宣紙上,化出了一個黑斑,王金智也不敢置信地騰的站了起來,眼睛死死地盯着靠在牀上的惠徵,又轉過頭目光炯炯地盯着同樣不敢相信聽到內容的李鴻章!
五萬兩白銀!
惠徵笑着看着李鴻章道:“不必驚訝,告訴你也無妨,這是蘭嬪娘娘之前吩咐的,叫老夫在皖一日,就要全力助少荃你組建新軍!”
窗外的天空中,春雷陣陣轟鳴,不多會,綿綿春雨就下了,地上草中樹裡過冬的蟲子們蠢蠢欲動,正在慢慢醒過來。
驚蟄時節,開始了。
微雨衆卉新,一雷驚蟄始。
咸豐三年二月二十五日,軍機處接到了安徽徽寧池廣太道惠徵的奏章,奏章稱:“二月一日,臣自安慶攜十五萬兩白銀順江東下,至蕪湖縣境內,被逆賊大軍追上,不敵,退至巢湖內,巢湖水況複雜多變,逆賊不識地形,臣得了幾日之空,將銀餉轉運至廬州城內......李鴻章並廬州知府王金智守城得當,陣斬了三百餘逆匪......臣擅自拿五千兩白銀以助廬州知府守城之用,亂軍紀,請陛下治罪。”同時還有廬州知府王金智和編修李鴻章的聯名奏摺,奏摺裡稱:“惠徵身先士卒,端坐於城門之上,打開銀箱,就地發放,軍心大振,敵人無可奈何之下,射中惠徵左肋,惠徵忍痛端然不動,直至逆賊攻城大軍退下,方由左右扶下城樓,已然昏迷多時也......”
咸豐皇帝拍了桌子,大喜道:“惠徵果然沒有逃往它省!還安然無恙地將十五萬兩銀餉安全保住了!真是大功一件,中了冷箭都不吭聲以免墜了士氣軍心!真乃忠心臣子也!傳旨,封惠徵三等承恩公爵位,遣太醫院太醫前去廬州助惠徵休養,叫軍機擬了對廬州一干人等的封賞來看,”皇帝又想到了什麼,哼了一聲,臉色晴轉陰,怒道:“這李嘉端道聽途說,就敢上奏,實在是可惡!還有這布政使李本仁攜着另外十五萬兩銀子,前往皖南的時候,遇上了逆賊的偏師,居然不敵這些逆賊,居然被逆賊搶了大半的餉銀,也罷,看在他受了逆賊的刀傷的份上,朕不去追究,楊慶喜,傳旨,呵斥李嘉端,罰餉半年,布政使李本仁降三級,還在原職,許其戴罪立功,安徽的一起子官員叫軍機嚴查,若有瀆職之最,立刻革職問罪。”
“喳!”
咸豐皇帝突然又想到了什麼,稍帶歉意地說道:“這些日子委屈了蘭嬪,楊慶喜,咱們馬上去儲秀宮,安慰蘭兒去!”
“喳!”
杏貞最近幾日倒是清淨了不少,六宮的嬪妃來的少了,除了雲貴人來探望杏貞,還發了一頓牢騷:“天塌了有長漢頂住,那些總督、巡撫老爺們幹什麼吃的?往下數也得先追究布政使、按察使,哪兒就輪到你阿瑪了。再者說,地方官雖有守土的責任,可那些武將們都幹什麼去了?”杏貞按了按雲貴人的手,表示她的好意自己心領了,此外內務府的人也就不太來了,原本是儲秀宮要的東西,內務府都是巴巴的立馬送上來,如今去討要些東西,內務府的人也敢推三阻四,再推脫不過,就送些差的東西,帆兒昨日去內務府拿這個月的月例,氣鼓鼓地回來,安茜拉着帆兒勸解了好些會子,這才消了帆兒的氣,杏貞知道,必然是內務府的人捧紅踩黑了,如今敢扣着儲秀宮上下的月例了。杏貞也默不作聲,等到帆兒出去,偷偷的把安茜叫了過來,命唐五福開了庫房,拿出自己的私房,拿出去分給宮裡伺候的宮人,當做這個月的月錢。
雖然面上一點都不露,可這杏貞心裡真如熱鍋的螞蟻,七上八下的,父親啊父親,你可一定要聽我的,千萬不能順江東去,丟了官職不要緊,我丟了嬪的位份也不要緊,可是這命可千萬要保住啊!
杏貞拿着一本宋詞在漫無目的翻看着,心裡其實早就飄到了南方,正在發呆的時候,聽到外頭小安子又驚又喜地稟報道:“皇上駕到!娘娘,皇上來了!”
杏貞趕緊下了炕,按了按旗袍,安茜連忙扶着杏真出了暖閣,在正殿裡頭盈盈拜下,口裡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皇帝也不說話,親自扶了蘭嬪起來,牽着蘭嬪的柔荑,漫步進了西暖閣,杏貞懸在半空中的心放下了一半,還好,起碼皇帝的態度還不錯,不管父親惠徵犯了多大的事兒,自己總是無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