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今已經升任宗人府右宗人的貝子載凌,他拿起袖子擦了擦臉,朝着彭玉麟和李蓮英點點頭,在這個地方不適合交談,於是都不說話走了出去,李蓮英上了樓,不一會走了下來,“西聖有旨:彭玉麟並北洋水師德國購軍艦將官一同覲見。”
彭玉麟走在了前面,身後的丁汝昌等人按照品級魚貫而入,到了樓上,慈禧太后背對着衆人,帶着一副金絲眼鏡,倚在牀上翻着一本冊子,彭玉麟甩了甩馬蹄袖,“臣彭玉麟攜北洋水師將官叩見太后,太后萬安。”
慈禧太后吐了一口氣,微微搖頭,放下了手裡的冊子,顯然是不滿意這裡頭的東西,她轉過身,拿下了金絲眼鏡,“不必多禮,雪帥快起來吧。”
李蓮英接過了金絲眼鏡和那個冊子,轉身離開,慈禧太后坐在了寶座上,“不中用了,我如今還沒到五十,眼鏡就花的很,看摺子都要帶眼鏡兒了。雪帥今年六十多了吧?”
“回太后的話,微臣今年六十有七了。”
“這個年紀原本應該讓雪帥你選個輕鬆的差事當着,如今卻還讓你在海上顛簸,我這心裡可實在是不忍啊。”
“爲國盡忠,微臣沒有怨言,”彭玉麟說道,“北洋水師從無到有,都因太后一力支持纔有今日,北洋水師上下是忘不了太后的恩情的。”
“什麼恩情不恩情,這是爲國做事,又不是給我一個人開軍艦,”慈禧太后笑道,“你既然能這樣想,那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你心裡對我埋怨,你且再忙幾年,等到德國的七千噸軍艦再到了幾艘。我再讓你入京當差。”
“是。”
“你那個薇夫人如何了?”慈禧太后喝了一口茶,若無其事的說道。“我就知道她一直呆在威海衛,怎麼也不來北京?”
“小小婦人,不敢隨意走動,怕入京驚擾貴人。”
“這有什麼干係,”慈禧太后笑道,“你是正經的伯爺,誰敢對你不尊敬,你家裡的女眷自然也是貴人。什麼驚擾不驚擾的,得空了打發她來北京,也讓我瞧一瞧,順便也去承平伯那裡走動一二,免得叫人家笑話你們彭傢什麼親眷都不要了。”
這話裡的意思讓洪宣嬌從此洗白,不再因爲太平天國的餘孽身份而躲躲藏藏,彭玉麟和洪宣嬌舊年已經誕下一子,只是因爲洪宣嬌不得見光,故此兒子還養在正室鄒氏的膝下,這事兒是彭玉麟的一件心病。聽到慈禧太后這樣說,一塊大石落下於是又要謝恩,慈禧太后叫李蓮英扶住。“整日跪也不知道累,賜座吧。”
彭玉麟在一邊坐下,慈禧太后看着袖手站着的衆人,大約都是三十出頭的年輕,英姿勃勃,器宇軒昂,只有爲首的人年紀大些,當然了她一個也不認識,慈禧太后偏過頭。“這些年輕俊才,看樣子就是不錯。雪帥,也要叫他們報下名字罷?”
天下文武官員多如牛毛。可能被慈禧太后記住的沒有幾個,能被慈禧太后召見的更是極少,又能在太后面前自己介紹自己的更是極少,原本見駕的臣子要在綠頭牌上寫上自己的履歷,今日是臨時召見,所以也沒有履歷可看,彭玉麟看着衆人,知道他們的機緣到了,“西聖駕前,衆人報名。”
爲首的丁汝昌單膝跪地,“微臣威海鎮總兵,北洋水師左翼都統丁汝昌叩見太后,太后聖安。”
這是大名鼎鼎的牛人啊,慈禧太后微微一驚,“丁汝昌?”
“是。”
“以前跟過陳玉成的?”慈禧太后幽幽說道。
丁汝昌背心一涼,太后居然知道自己的出身!正想解釋什麼,急切之間卻不知道如何措辭,只能是硬着頭皮回道,“是。”
慈禧太后看了看地上的丁汝昌,又看了看彭玉麟,“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誰都有年輕還還不懂事的時候兒,起來吧。”
丁汝昌原本手腳已經痠軟,聽到命令咬着牙站了起來,“後來是到那裡了?”
“先是在曾九帥的帳下效力,到李大人的淮軍歷練了一番,之後北上參與八里橋之戰,再在中原剿滅捻軍,之後承蒙雪帥青目,這纔到了北洋水師之中當差。”
“好,”慈禧太后點點頭,“你所經歷的陳玉成、曾國荃、李鴻章、雪帥四位都是一時人傑,你只要從他們那裡學到一點點,就受用不盡,我用人素來是用人不疑,你是太平軍出身又何方,陳玉成我也饒了,你且安心當差就是,跟着雪帥,有你的好處。”
慈禧太后複雜的看着丁汝昌,此人在甲午之中威海衛海戰主持對日作戰,在彈盡糧絕之後拒絕向日本人投降服用鴉片自盡,忠義如此,自己還用說什麼?自然是不能有所懷疑了。
“不過你是陸軍出身,在水師上可還習慣嗎?”
這時候是彭玉麟說話了,他朝着慈禧太后說道,“他雖然是淮軍出身,起初是不通水師業務的,不過李合肥器重他,覺得他可看造就,就把他送到了英國去學習海軍的業務,在英國學了四年,這才歸國的,他的性子好學的緊,不過幾年,業務已經盡數通了,微臣這才向朝廷保舉,這才得了威海鎮總兵官的差事。他在英國拜見過女王又和一些軍艦設計師頗爲交往,算得上是半個技術人員了,此番德國製造的七千噸軍艦歸國,被扣在蘇伊士運河,所幸他會同德國的技術人員一起照看,才把這軍艦穩穩妥妥的運回到大沽口。”
“甚好,”慈禧太后滿意的點點頭,能在後世之中留下名號的,果然不是普通人。她對着彭玉麟笑道,“也是你伯樂相馬,所得是人。”
丁汝昌退到了一邊,接下去介紹的人險些個個讓慈禧太后坐不住:
“劉步蟾!”
“林泰曾!”
“鄧世昌!”
“葉祖珪!”
“林永升!”
“邱寶仁!”
“黃建勳!”
“林覆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