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淮對葦慶凡的目光似乎格外敏感,一下子就抓到了他在偷瞄自己,但目光交接的時候,只是略有些害羞的與他對視了一眼,然後隨意挪開目光。
幾人在桑拿房裡流了會汗,一塊出去打牌,四人的兩副牌鬥地主,輸的輪換。
葦慶凡發揚風格,拿了副圍棋過來,周莉在江清淮說話之前,興沖沖的表示要和葦總手談一局。
爲輕浮自無不可,倆人似模似樣的對坐下來開始手談,下了幾手之後,彼此互相看看,都悄悄鬆了一口氣。
“還好,周莉跟我一樣挺菜的。”
“還好還好,葦慶凡也不厲害啊!”
倆人幾乎在同時發現了對方水平跟自己差不多,都屬於剛剛懂得規則的那種,連入門都談不上。
踏實下來之後,倆人開始搏殺,什麼定式佈局都不講究,就是你殺我我殺你,下得投入,那邊三把牌局結束了還在殺,都沒換人。
“有這麼精彩嗎?”
江清淮沒有遲疑,輕輕點頭給出肯定答案,又轉過頭來望着他,眼眸晶亮,似乎將外面那璀璨、輝煌、幽暗、寂靜的夜景都映入了那雙眸子裡,輕輕眨了眨,微微笑了笑道:“就是可惜,來團建的,結果葦總只顧着陪我們幾個了,都沒什麼存在感。”
江清淮轉頭望過來,如畫眉目縈着些許疑問和好奇,等待着他說明這個建議的理由。
葦慶凡轉頭看着她純美側顏,笑着問:“準備要留長髮嗎?”
葦慶凡輕輕舒了口氣,目光有些放空的微微上移,很快從這種狀態中抽離出來,轉頭過來,江清淮正望着他,目光溫柔平靜,又有微微的好奇。
江清淮頓了兩秒,語氣輕快地道:“不告訴你。”
葦慶凡像是絲毫沒有覺得這很冒昧、失禮的意思,看着她因害羞而泛紅的側顏笑道:“肯定很好看。”
葦慶嬋問:“笑什麼啊?”
葦慶凡笑道:“無他,唯手熟爾。”
“有奶茶嗎?”
當然,江清淮也沒讓他等多久,搶佔其他地盤的同時,把葦慶凡一直在努力耕耘的一角棋盤直接給掀了。
江清淮有點懷疑,趁着牌局結束坐了過來,伸頭看看,因爲衣領較爲寬鬆,她伸頭時顯出白皙修長的脖頸,其實夏天很常見,但因爲入秋之後已經捂了起來,加上她今天泳裝亮相太驚豔和誘惑,才讓一截脖頸也都變得性感起來。
夜景、落地窗、燈光裡,這聲音很輕很輕,像微風,像初雪,像夜空,像時間,也像未來。
如此打了幾輪牌,葦慶凡共上去兩趟,都是一輪遊,屁股沒坐熱過。
周莉落了子,發現計算失誤,還是不能做活,角上一塊黑旗都要被吃,看了一下棋盤上黑白交錯的棋子,也沒點目,嘆了口氣投子認輸,道:“還是葦總技高一籌。”
倆人沉默着坐了好一會兒,江清淮轉頭看過來,葦慶凡很快察覺到,同樣轉過頭去,目光對視,有超過兩三秒鐘的時間,隨後她移開目光,繼續看着窗外。
“不下了。”
在又一次下臺之後,他開始在旁邊指揮江清淮,於是順利幫着其他人把好半天沒輸過的江清淮成功幹下了臺。
葦慶凡也笑道:“彼此彼此,我剛落子的時候也挺慫的,還好咱倆一樣菜。”
楊昌宇陪着葦慶嬋去拿飲料,葦慶凡四人打牌,他運氣不錯的拿到地主,江清淮守門,剛上來就被三人炸彈輪番此後,牌還剩一大半,江清淮和馮永安就把周莉手裡的牌全部送出去了。
江清淮再次轉頭看過來,看到他用一根手指指了指心臟位置,又指了指臉,然後再指了指嘴巴。
“她搶了三個角,我一個角都沒佔住,還下什麼?”
“水。”
“算了,換人換人。”
兩分鐘後,葦慶凡把手裡一把棋子放回盒子裡面,嘆了口氣道:“換象棋吧。”
江清淮笑了笑,理了理垂落下來的頭髮,自夏天之後,她打理頭髮的頻率似乎下降了不少,原本的短髮長長了一些。
江清淮抿着嘴角笑道:“好~”
“等等!”
葦慶凡似乎察覺到了,又看過來,望着她清亮明眸笑道:“我還沒見過你長髮的樣子。”
葦慶凡笑了笑,又問:“那玩得開心嗎?”
“有姑奶奶,喝嗎?”
江清淮還沒說話,葦慶嬋激動起來,拿着手機跑過來看了眼,見果然葦慶凡又被殺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忙拿着手機拍照,有點幸災樂禍地笑道:“這不得記錄下來?”
江清淮痛快答應。
江清淮沉默幾秒鐘,似乎明白了些什麼,臉上羞澀且驚喜的神情慢慢斂去,依舊盯着他,輕輕咬了下嘴脣,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聲音很輕、但清晰地傳過來:“上午,你在車上說的那些……什麼意思啊?”
江清淮輕輕呼出一口氣,似乎有點糾結,轉頭看着他,微微蹙着眉頭道,“有點不想繼續留短髮了,但……”
“……”
她輕輕眨了眨眼,問:“怎麼了?”
周莉原本在思索落子,聞言卻一下子笑出聲來,擡頭看了眼葦慶凡笑道:“我剛開始挺害怕的,葦總看起來這麼專業,沒想到下起來跟我一樣……”
“你也太快了吧?”
江清淮搖了搖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笑道,“確實有點,我感覺臉都在發燙。”
周莉白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起身坐過來接班,把葦慶凡讓給了江清淮。
“今天還看到了你穿泳衣的樣子……”
葦慶凡也在撿旗子,笑道:“隨你。”
葦慶凡同樣移開目光,看着外面夜景,微露笑意地輕聲問:“在想什麼呢?”
“嗯。”
葦慶凡輕輕舒了口氣,“當然,買單的時候還是要存在感的。”
過來看牌閒聊的兩個同事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玩笑道:“是不是人多悶啊?”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讓氤氳的視野重新變得清晰,但水霧變成眼淚涌出來之後,視野並未清晰,反而被更多淚水佔據。
江清淮剛剛恢復了白嫩的臉蛋騰的燒紅,只覺滾燙髮熱,羞得不敢看他,迅速避開目光,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江清淮併攏雙腿側坐下來,邊熟練撿旗子邊問:“你要執黑執白?”
周莉笑道:“你跟誰下?”
葦慶凡笑意愈發明顯,眼神和語氣卻愈發溫柔,“我想看更多……比如你長髮的樣子。”
江清淮看起來很有信心,收好棋子之後用兩根蔥白玉指夾着一枚黝黑棋子落下,葦慶凡按照習慣去搶別的邊角。
如此迅速下了幾手,他很快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懂江清淮在下什麼。
他沒趁機上場,讓周莉替補上去,與江清淮一塊在旁邊看牌,這時又有別的同事過來,閒聊了幾句,江清淮忽然起身道:“這裡待久了還是有點悶,我去透透氣。”
葦慶凡繼續笑道,“在學校門口見過你和朋友打鬧的樣子;在考場裡面見到你不講道理、發神經似的樣子;考完試見過你聰慧灑脫的樣子;暑假見過你生氣的樣子;見過你洗衣做飯懂事賢惠的樣子;火車上見過你驚喜的樣子;
“大學裡面見過你認真、溫柔、忙碌的樣子;那天晚上見過你無畏、英勇的樣子;在醫院見過你脆弱、蒼白的樣子;在公司見過你幹練、成熟的樣子;辦公室裡見過你細心、體貼的樣子……當然還有穿超短裙和黑絲的樣子……”
江清淮沒好氣地道,自己卻也忍不住跟着笑起來,“菜雞互啄。”
兩人不約而同笑起來,江清淮翻了個白眼,不理他們,又爬回旁邊牌桌邊上去了。
“還沒想好。”
葦慶凡笑道:“走吧走吧。”
葦慶凡笑道:“剛好,我也去透透氣。”
兩人並肩走向旁邊,因爲穿的比較單薄,他們倒不敢出去,只是來到距離通風處比較近的地方,沒有蒲團和小桌,倆人便就踩着拖鞋來到窗邊。
“營養快線。”
他語氣輕緩,輕輕說着,旁邊江清淮已經連耳根都紅了,幾次想要出聲反駁,似乎又怕會打斷他的情緒,忍了下來,靜靜坐在旁邊,臉蛋紅紅的、眸子亮亮的,似驚喜、似慌張的側頭看着他。
她吸了一下鼻子,迅速抹掉眼淚,睜大眼睛看着他,似乎生怕錯過哪怕一點的神色變化。
不是聲音像,而是腦海中在想象。
“那我繼續執黑好了,接周莉嘛。”
江清淮看着他,神情由疑惑逐漸轉爲沉靜,隨後抿了抿嘴脣,然後輕輕擡起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那雙清亮眸子迅速被水霧充滿。
江清淮再次在他目光灼燙之下慌張移開目光,輕輕咬着嘴脣,聲如蚊蠅地很小聲道:“嗯。”
葦慶凡覺得今晚屬實有點不順,剛好見老姐回來,於是自覺讓出位置。
“家裡兩個跟我一樣,都是臭棋簍子,又愛附庸風雅,偶爾玩玩。”
葦慶嬋道:“剛好,你們倆上一把,我去拿點喝的……想喝什麼呀?”
“行。”
“可樂。”
葦慶凡翻了個白眼,纔不理她,將象棋收好,過來打牌。
別說屠大龍了,他的龍都沒長起來呢,就沒活路了。
“發現對方跟自己一樣菜,不用擔心丟臉了。”
葦慶凡下意識擡了擡手,又重新放了下去,柔聲笑道:“別哭……我跟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雖然不是桑拿屋裡,但就在旁邊,大改多少有些影響,她原本瑩白如玉的臉頰確實有些泛紅。
“沒有沒有。”
那邊周莉失聲笑道,“我們這邊牌還沒打完呢?”
楊昌宇、葦慶嬋、周莉一下子全部都轉頭看過來。
葦慶凡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重重咳嗽了一聲,轉過身正對着她。
葦慶嬋十分嫌棄,把喝的放下,換自己上場替弟弟報仇。
“我看着開心啊!”
“大家放鬆的時候,沒存在感的老闆纔是好老闆。”
江清淮清亮眸子望着他,有思索之色,似乎在考慮要不要照顧一下他的面子,就聽葦慶凡接着道:“我們下五子棋吧。”
她頓了一下,沒有說話下去。
三人裡面,其實原本以黎妙語棋力稍高,不過她玩心太重,李婉儀起初是真的只懂規則,平日也不研究,靠三人偶爾自己下棋慢慢的總結經驗,目前已經有三人之中首屈一指的趨勢了。
葦慶凡撇撇嘴,“這不是欺負人嗎?”
江清淮又是害羞又是心慌又是開心,依舊不敢看他,努力定了定神,小聲咕噥了一聲:“關你什麼事……”
江清淮在旁邊聽着,把手中紙牌放下,起身道:“剛好,給伱,我去跟葦慶凡下,幫你報仇。”
那邊牌局還沒結束,葦慶凡本來想要強撐一下,但很快想到彼此棋力差距太大,乾脆投子,“下不過。”
又五分鐘,葦慶凡看着面前的棋盤,咳嗽了一聲道:“咱們還是去打牌吧。”
葦慶凡左右看看,很快拎了兩張小椅子過來,一人一張,在窗前坐下,呼吸着相對新鮮涼爽的空氣,看着外面的夜景,酒店、商場、溫泉都燈火輝煌,自然景區則相對較暗,隱約彰顯着曾經皇家園林的氣派。
“這麼快?”
葦慶凡沉默的擠出了個笑容。
葦慶凡知道她原本留短髮的緣故,也大概理解她現在糾結的心情,卻都沒提,笑了笑重新看向窗外,輕輕笑了一下道:“留長髮吧。”
江清淮用力點了點頭,雙手迅速抹掉眼淚,吸了吸鼻子,調整着自己的呼吸,挺直腰背坐好,轉頭看他。
葦慶凡也把身體轉了回去,重新面朝着窗戶,語氣像是嘆息般道:“我曾經有過一個女兒。”
江清淮表情微微凝滯,然後聽到他轉過頭來,臉上帶着有些複雜的笑容,愧疚、釋然、輕鬆、期待……他盯着她,像是此刻她盯着他那樣,語氣很輕地接着道:
“她媽媽給她取了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葦蒹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