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酉時到戊時的整整兩個時辰裡,黃忠的大軍都是在極度忐忑的緊張中度過的。走在這彎彎曲曲的山道上,兩眼皆是一把的漆黑,眼前既沒有半點的光明,又不曾容許說那些輕鬆的話語,對於未知的恐懼直把他們的心都擭住了。
如果不是早先經過李晟軍中那嚴格的訓練,恐怕他們老早就要轟散而逃了。如此的寂靜、苦悶、無聊對於一個人來說是多麼難耐,黃忠可是深有體會的。說實在的對於眼下的這一切,即使堅強如他者也着實有些受不住,若不是心中還有一份責任存在,只怕他也是要逃卻的。
真是很佩服這些人啊。望着身前身後的隊伍,憑藉這自己那敏銳的眼神捕捉到士兵臉上的那一份堅決,黃忠對走在自己身旁的這些普通士卒充滿了敬佩,連帶着也越加感慨起自己主公的英明來,昔日的那一切原來都是有其原因的。
大人,前途無憂,在往前十里便是一個小山谷,當可以爲我軍宿營之地。先頭派出的後斥不斷將前面路況回報到黃忠這邊,令黃忠始終警惕的心稍稍有些安謐起來。
諸位再堅持一會吧。只要過了這個山腰便可以休息紮營了。難得的黃忠大聲的號令道。雖然底下的軍士們都沒有抱怨,但他從他們那稍稍顯得有些混濁的眼珠中卻看到了他們的疲憊。於是,他便這樣大聲的說了,意圖能夠令他們再振奮一下,再堅持一下。
衆人聞言一時間在互相轟傳之餘,自也是歡呼的不已。雖然他們已然暗自壓抑了自己的聲音,不然自己的歡呼聲變大,但着數萬人同時而起的聲音還是轟轟的回聲響徹起來,頓時驚起了林間無數的鳥兒。
山谷不大,也就能容納下黃忠手上這萬把人,它也不是那麼險峻,四周的山是高了些,但卻有一邊緩坡可以斜斜的通向山頂。山上有林,茂密得不知道可以藏得了多少人,而谷中有溪,涼爽而清澈的,令行走了一天的士兵們遙遙的就感受到了那一份舒心的存在。
搭好自己的營寨,便可以賣鍋造飯好好的犒勞一下自己的肚皮了吧。恩,如果還有些力氣去那溪裡泡涼,泡涼,去一去這一天下來的暑氣也是好的。已經到了地頭,四下裡又是如此的安靜,很不出意外的沒有什麼人活動的跡象,早已疲憊了一天的士兵自然就此鬆懈下來。雖然上邊的軍官還沒叫解散,他們依舊挺着身子站直了,但緊繃着的腦袋卻不可避免的有了一絲走樣,開了一個小差。
對於士兵們心裡的這一絲想法,黃忠雖然也曾想到了,但他卻沒有馬上這麼做的打算。望着眼前這一片豁然開朗的地形,他心中估算的不是如何迅速的安營紮寨,讓整個隊伍得到修整,而是在肖像如何迅速的對這一片地域進行掌控,讓自己在不知道會不會爆發的戰鬥中取得先手。
小心而無大錯。即使是行險,也必須謹慎的行險。作爲一員老將黃忠倒是和少年老成的諸葛亮比較談得來,自然在言行舉止中頗受那位強調謹慎的軍師影響了。
坐在自己的坐騎上,擡眼看了看兩邊的山形,他突然對自己的部將沙雷下令道:你給我帶上所部人馬把這兩邊的山頭給我細細的搜索一遍,然後就此在山上給我設兩個哨所。這些天來我們的行軍已是很有些疲憊了。此地離安廣算不得多遠,我打算在這兒修整一日再出發。
是!沙雷點着頭氣勢十足的應道。他是一個山越人,一個不肯在漢人面前服輸的山越人。雖然跟着自己的頭人舉族跟了李晟,但他依舊沒有放棄自己身爲一個山越人的尊嚴。他認爲山越人在打仗上絕對是比漢人要強上許多的。
對於這個認知,他沒有給別人說,只是在平時默默的行動間刻意的告訴自己,自己必須把每一件事情都完成的妥當。雖然眼下的他已是很累了,但既然上面的大將這樣下令了,他自然不願意被人看不起,立馬一口氣答應下來。
隊伍氣勢洶洶的撲了出去,消失在山林的昏暗之間。望着他們逐漸變得模糊的背影,黃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卻是沒有下令站立在原地的隊伍解散。眼下還不是讓他們解散的時候。黃忠如此認爲。
等待無疑是苦悶的,尤其這種全然在寂靜的黑暗中進行的等待更是如此。望着着一片幽暗的天地,聽着耳邊那獨一無二的風聲,黃忠有時都恨不得祈求老天開開眼睛把大把大把的敵人和突發事情送到自己的面前,好讓自己能夠解解這苦悶的等待。
當然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事實上如果真的有敵人出現的話,他絕對會抱怨自己爲什麼會有如此的想法。這並非是他對敵人就害怕了,而是眼下自己軍隊正疲憊的時候實在是不適宜與敵人遭遇的。
然而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也不知是不是黃忠那一閃而過的妄念感動了上蒼,抑或是老天爺不太喜歡李晟平定交州之事變得如此容易,總之就是在黃忠和他的手下最爲疲倦的當口,他們與敵人,那羣早已埋伏了許久的敵人對上了。
喊殺聲在山谷兩側響起,正當黃忠本能的反應過來下令自己手下的將士們擺好防禦陣型的當口,沙雷便帶着狼狽不堪的幾百潰軍從山坡上竄了下來,在他們的身後跟着的是無數的火把和潛藏在山林裡的那根本就不曉得有多少的敵兵。
敵人他們早已埋伏在了山上。好不容易逃得一命的沙雷奔到黃忠的面前還沒來得及喘氣便把這敵人的情況的簡單的說了一扁:是士燮本人統軍的,我看見了他那面褐色的帥旗。
什麼?黃忠聞言不由得大驚失色:士燮不是還在懷安城下嗎?他怎麼會?他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了。畢竟士燮手裡有足足的三萬大軍,即使他爲了牽制懷安城的所在,而將一部分人馬放在那兒,他本人帶來到此的隊伍也絕對會在一萬五以上的。主將大旗麾下都是重兵,這是一個常識,黃忠根本就不認爲士燮會違背這個常識。
怎麼辦?望着敵方自上而下迫來的兵鋒,黃忠內心焦急的思索着這個問題,敵人的兵力比我們多,又是以逸待勞,可以說是在氣力上剩了我們。眼下我們能和他們拼的也只有互相之間的配合了。還好我們在安營之前就發現了他們的所在。
若是他們在我們安營的時候攻下來,只怕我們真的要一敗塗地了。唔,這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黃忠想到這裡,心情略略有些恢復起來,他看着不曾排列陣型卻漫山遍野衝下來的敵人,嘴角邊微微的掀起一絲古怪的笑容:就讓我們看看究竟是誰更強一些吧。雖然你們算得上是以逸待勞,可是今天下了一天的雨肯定也消耗了你們不少氣力,我倒想看看同樣淋了一天的雨的你們究竟還有多少力氣和我們耗。
全軍階梯陣列,散開迎敵。黃忠大聲的號令着。在寂靜的黑夜裡這一聲號令成爲異常醒目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