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從診室出來時,一臉的失魂落魄。
他走路腳步虛浮,彷彿被人抽走了精氣神。
儲建文來找鍾毓時,與他迎面碰上,還好奇的多看了兩眼。
直到看不見人影,她才收回目光。
轉頭見診室門開着,直接往裡走,一見到鍾毓就大大咧咧的問道:
“你那同學怎麼了?搞的跟失戀似的,被你拒絕啦?”
鍾毓正在整理醫療器械,聞言漫不經心道:
“你怎麼就判定是我拒絕他,而不是他放棄我了呢?”
儲建文吃驚不已,表情誇張的叫道:
“不會吧!不會吧?他看你那眼神,我們這些外人都看得明白,沒道理這麼輕易放棄你啊。”
鍾毓雖對程遠沒有男女之情,理智上也能理解他的選擇,可情緒上還是有些失落的。
此刻她有與人傾訴的慾望,索性不在遮掩的說道:
“這麼多年的喜歡也許是真的,可不被堅定的選擇也是真的,感情的事誰又能說的清呢?”
儲建文走到她身側坐下,出言安慰道:
“這說明他還是不夠喜歡你,喜歡應該是想盡辦法與你在一起纔對,別爲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煩惱,化悲憤爲食慾吧,我最近發現一家很有特色的烤肉店,你陪我一起去啊。”
鍾毓從上次一起吃宵夜就知道了,這丫頭就是個吃貨,她笑着道:“去也行,得你請客!”
儲建文頭一揚,暴發戶似的豪邁道:
“那必須的啊,趕緊換衣服走,你下午沒有排班吧?”
鍾毓搖搖頭,“今天科室沒什麼事了,明天上午神經外科有個會診喊我過去幫忙。”
儲建文伸出大拇指誇讚道:“鍾醫師可以啊,神經外科居然都請你幫忙了,今天想吃什麼點什麼,不限額!”
鍾毓摸清了她的性格,也不跟她客氣。
“那你今天錢包要大出血了,買單的時候可別心疼啊。”
儲建文一臉的無所謂,她是醫院出了名的月光族,壓根就不知道心疼兩個字怎麼寫。
兩人將診室清理乾淨後,才手挽手離開。
儲建文開着車帶鍾毓來到市中心,停車場的對面恰巧有福利彩票。
鍾毓腦子裡突然蹦出一組中獎數字,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看到的中獎信息了,在這平行時空裡,這組數字未必就能中獎。
可天時地利人和,她又不缺買彩票的那幾塊錢,拖着儲建文就往裡走。
儲建文雙目圓瞪,錯愕不已的說道:
“鍾醫師~你居然還有這投機取巧的愛好呢,發家致富的路子挺廣啊?”
鍾毓笑着說道:“我感情不順,老天爺說不定給我財運滾滾來補償呢,不試試怎麼知道。”
儲建文無情吐槽道:“我信你個鬼哦~不過,有實現財富自由的機會怎麼能少的了我,我也要買。”
鍾毓就喜歡這樣不掃興的朋友,兩人進店後,在櫃檯前頭碰頭趴在一起寫數字,時不時還討論的熱火朝天。
從店裡出來,儲建文鄭重其事的將彩票放進胸口的口袋裡,她神叨叨的說道:
“彩票放我胸口,讓財神爺感受我滿滿的誠意,這樣他老人家手指頭縫裡漏一點,我也就吃喝不愁了。”
鍾毓搖頭失笑,“行吧~財神爺眷顧你之前,你得先請我吃飯,還沒到烤肉店嗎?”
儲建文擡手一直,“喏~就是那裡了,他們家牛肉品質不錯,海鮮味道也很絕,你保準會喜歡。”
兩人沒走幾步就到了烤肉店,一進店就有穿黑色制服的服務員熱情的迎上來,領着他們入座,然後拿菜單過來讓她們點單。
儲建文翻着菜單,狀似無意的問道:“小哥~你們老闆今天沒在店裡嗎?”
服務員小哥笑着道:“我們老闆去取食材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儲建文這才高興,指着菜單上的招牌菜,爽快的說道:
“把你們家這幾個好吃的都端上來,再多給我弄點生菜。”
小哥笑着點頭答應,等他走後,鍾毓纔好笑道:
“你醉翁之意不在酒,該不會是看上人家老闆了吧?”
儲建文邊用開水燙餐具,邊嘴硬道:
“胡說八道,我就是純粹欣賞老闆那張臉,絕對沒有齷齪心思。”
鍾毓提醒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可不少,玩歸玩鬧歸鬧,可別把自己套進去了。”
儲建文自信道:“那老闆的底兒,我早就調查清楚了,我就過過眼癮,沒其他心思。”
隨隨便便就能把人家底調查清楚,儲家怕是也不簡單,鍾毓也就不再多說了,轉頭欣賞起店裡的裝修風格來。
大概是沿海城市的緣故,這裡的文化雜糅,傳統文化繼承的很好,同時對西方文化也推崇。
鍾毓除了當地方言有些聽不懂外,其餘都適應良好。
還沒到用餐高峰期,店內顧客不是很多,所以上菜的速度很快。
服務員在碳火上烤着各類食材,看着就很有食慾。
儲建文夾了一塊烤好牛舌放進嘴裡,滿足道:
“這些東西纔是人吃的啊,食堂的飯菜簡直難以下嚥~”
倒也沒她說的那麼誇張,鍾毓已經吃慣了食堂,也沒什麼太多感覺了。
儲建文用生菜包了塊肉放進嘴裡,含糊不清的說道:
“可惜你不喝酒,不然我倆小酌一杯,那才愜意呢。”
鍾毓夾了個梅花小章魚放嘴裡,慢慢咀嚼着食物的鮮美。
吞嚥後纔開口說道:“我覺得喝點果汁也挺好。”
儲建文倒也不挑剔。
“你喜歡就行,你打算什麼時候回海市啊?要我說,你還不如直接跳槽到軍區總醫院來,海市那邊的發展有限,你留在那裡屈才了。”
鍾毓夾菜的手一頓,她暫時還沒有考慮這個問題。
離開南山醫院,她有入職軍區總醫院的實力,可當初是她自己選擇南山醫院的,沒待多久就走,總覺得不大合適。
她皺着眉實話實說道:
“我去南山醫院未滿一年,就這樣撂挑子走人,有點不地道。”
儲建文好笑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在南山醫院接觸的病例和你在軍區醫院接觸到的,不是一個量級的,哪怕是單純的爲了專業技能的精進,你也得選擇更高的平臺發展纔對。”
儲建文這話並非無的放矢,鍾毓自己心裡也明白。
“這事兒不着急,就算我要走,也得等南山醫院那邊有頂崗的醫師才行,況且我媽媽和我弟弟要怎麼安頓,都是問題呢。”
儲建文知道她拖家帶口,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其他不敢說,到這邊來,你弟想去哪所學校讀書都行,這事兒我可以給你辦好。”
鍾毓笑着點頭,“不急,到時候我跟他們商量。”讓媽媽和弟弟答應跟她一起來廣州生活,鍾毓還真沒這個把握。
儲建文知道她目前沒有別的念頭,乾脆轉移話題說別的。
“你知道咱們醫院神經外科的大神是誰嗎?”
鍾毓茫然的搖搖頭,她連整形外科的人都沒認全,哪裡知道神經外科的大神呢。
儲建文神秘兮兮的說道:
“神經外科的大神是紀學禮主任醫師,你別看他年紀不大,治癒過的疑難雜症可不少,他還曾去過一線戰場服役,雖然性子冷了點,但能力真的很出衆。”
鍾毓想到明天的會診,不禁開口問道:“那我去神經外科會診的時候,要注意什麼?”
儲建文打了個響指,“吶~這個你問我就問對人了,我可是跟紀大神後面實習過的,跟他接洽工作絕對不能說廢話,而且,他怕吵,討厭在手術室聊八卦,總之,跟他合作,多做事少說話就對了。”
鍾毓比了個OK的手勢,反正她跟誰都不熟,不用說太多廢話她求之不得。
她倆點的菜不少,邊吃邊聊不知不覺就消耗了大半。
鍾毓端着杯子喝檸檬水,一擡眼看見了個長相儒雅清俊的男人,正端着托盤走過來,他先禮貌朝鐘毓頷首。
然後彎腰把托盤放下,褚建文連忙擱下筷子,熟稔的說道:
“楊老闆真是貴人事多,想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楊崢笑的一臉包容,他坐到儲建文身旁,聲音溫潤的說道:
“這三文魚是剛送過來的,品質上乘,就當是給你賠罪了。”
儲建文點頭收下,嘴不慫的說道:“看在你誠意十足的份上,這次就原諒你了。”
鍾毓坐一旁靜靜聽着,這兩人看着不像是老闆與顧客的關係,卻也沒有多嘴多問。
儲建文與楊老闆聊了會兒天,纔想起來介紹兩人認識。
楊崢一聽鍾毓是外科醫生,還特意向她請教了幾個專業領域的問題。
鍾毓非常有耐心的與他講解一番,若不是店員有事找他,只怕他還不肯走。
等到楊崢離開,儲建文才笑着道:“怎麼樣,他長的好看嗎?”
鍾毓點點頭,單論顏值確實是不錯的。
儲建文一臉得意,“他可不是繡花枕頭,除了是這家店的老闆外,他還很會畫畫呢。”
鍾毓有些詫異,“你難不成真想跟他發展感情?”
儲建文一點兒也不得害羞,她大大方方道:
“他還在考驗期,得再看看他人品才能決定。”
這丫頭也是個謹慎的,鍾毓倒不必多費口舌提醒她。
等從烤肉店出來,兩人的胃都撐大了,逛了好一會兒才舒服,晚上鍾毓索性不吃了。
第二天一早,鍾毓查了房,替程野和十號患者換好藥,就去神經外科參加會診。
她到目前爲止,還沒把醫院方位摸清,只能按照指示牌七拐八扭的找,找了好久才找到神經外科的會議室。
等她過去是,其他人都到了。
鍾毓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主座上的紀學禮解釋。
“對不起,紀主任!我不太熟悉醫院的方位,所以來遲了。”
紀學禮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眼神凌厲的掃了鍾毓一眼,微微頷首,示意她入座。
坐下後鍾毓輕舒一口氣,紀主任那眼神確實讓人壓力山大。
來參加會診的醫師,都是院內的佼佼者。
因爲是軍醫的緣故,他們的坐姿都極其端正。
鍾毓也下意識的挺直腰,身旁的人她大都不認識,但大家對她的態度頗爲友善,都朝她微笑以示友好。
紀學禮依舊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他聲音清朗的開口道:
“最近科室新送來一位接受手術治療的額眶區損傷伴腦脊液漏患者,想跟大家討論一下手術方案,大家可以先看看病歷。”
他在上頭說話的時候,就有人開始給大家分發病歷了。
鍾毓雖然主攻整形外科,並不意味她不懂神經外科的事,畢竟她也去過神經外科實習,既然紀主任叫她來,那肯定有他的用意。
鍾毓低下頭仔細看相關病歷,能讓他們過來會診,情況一定很複雜。
額眶區的骨性解剖較複雜,由額骨、額竇、眶骨、篩骨篩竇、蝶骨蝶竇形成。
該部位受直接暴力後容易造成篩骨篩竇、蝶骨蝶竇的損傷,骨折損傷後竇的開放容易引起感染及腦脊液漏。
額眶區損傷手術治療方式複雜且併發症多,問題確實有些棘手。
紀學禮擡起手腕看了看錶,見時間差不多,開口問道:
“各位有什麼高見,可以說出來大家討論一下。”
神經外科的莫醫師最先發言,他主張使用顱骨周圍皮瓣修復前顱底骨折,因爲這種皮瓣很容易獲取,很少需要額外的切口,並迅速融入周圍組織。
有人倡導用內鏡手術,又有人倡導開顱手術。
總之各有各的理由,一時間會議室議論聲不斷。
鍾毓安靜如雞,默默聽着大家爭論,不發一言。
紀學禮眉頭微皺,在場衆人提到的這些方案,他都預想過,但均有不同程度的缺陷。
轉頭卻見鍾毓一副局外人的模樣,他眼眸微眯,略提高聲音說道:
“不知鍾醫師有沒有其他不同意見?”
鍾毓猝不及防就被點名了,她有些懵的看向紀學禮,幸虧她心中早有腹稿,茫然了一秒後,她站起身慢條斯理道:
“內窺鏡顱底重建技術的的成功與否在很大程度上來取決於腦脊液漏的療效。無論是自發的還是創傷性的腦脊液漏,以前都是用遊離移植物修復。儘管採用了多層封閉技術,但遊離組織移植的使用通常會導致不可接受的術後併發症,包括術後腦脊液泄漏、感染、腦膨出、癲癇發作,甚至死亡。”
鍾毓這話一出,滿室皆靜,她說的這些都是大家不願面對的現實。
紀學禮也認可她這話,點點頭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鍾毓看了紀學禮一眼,繼而認真道:
“無論是開顱手術還是內鏡手術,使用帶蒂血管組織瓣進行顱底重建似乎更具有優勢。”
紀學禮握筆的手一頓,面上前所未有的鄭重,他嚴肅問道:“何以見得?”
鍾毓絲毫不怵他,依舊淡定的說道:
“爲了解決上述的難題,我曾用帶蒂的鼻中隔瓣應用於臨牀,這在降低腦脊液漏方面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顯著降低了術後併發症的發生率。”
她這一言論擲地有聲,引得衆人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