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嘉仁的操刀技術不輸於任何人,他主任醫師的職位也不是白來的。
只是鍾毓的實力太過驚人,對比起來才顯得相形見絀。
他取出軟肋骨後進行創面止血。
湯嘉仁此刻面容嚴肅,他沒有朝鐘毓那頭張望。
他們分工明確,他必須得在定好的時間內完成自己這部分任務。
湯嘉仁已經過了貪功冒進追求一鳴驚人的的年紀,他更多的還是求穩。
不拖鍾毓後腿,這就是他給自己的定位,事實上他做的很好。
創面止血後按部就班的進行胸腔鼓氣實驗,他需要明確患者有無胸膜破裂及氣胸情況。
取出的軟肋骨則移交到鍾毓手中,她要進行高難度的耳支架雕刻拼接。
耳支架從下往上分爲三層,分別是用以擡高顱耳角的基座層,形成下沉機構的第二層以及形成凸起結構的第三層。
實際一期手術的主要任務就是拼接雕刻出第二、三層,這都得由鍾毓來完成。
鍾毓根據第7根肋軟骨自然彎曲弧度和外耳最大彎曲部位匹配良好的特點,選用第七肋軟骨做第二層的主體。
她細心用畫筆在上面按耳膜描繪,描好後用尖刀雕刻挖出一弧形軟骨後凹陷處形成耳舟,平坦處形成對耳輪及上腳。
她的動作仿若是在雕刻精美絕倫的藝術品,即便是穿着白大褂,郭鵬飛依然覺得有觀賞性。
這種觀賞不是源於她明豔的皮囊,而是純粹的操刀技術層面的美,是夾雜着欽佩與折服的肅然起敬。
此時耳支架上部的橫向寬度不足,鍾毓將第六肋軟骨彎曲部拼接至主體內上側並雕刻出一三角形陷窩,形成三角窩及對耳輪下腳。
一切都按照鍾毓心裡預期的速度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她將耳舟處挖出的長條形軟骨修整光滑,將平整軟骨面朝下疊在對耳輪及上腳處用以加深投影,同理將三角窩挖出的短塊軟骨修整加高對耳輪下腳。
第8根肋軟骨因長度較長且柔軟、柔韌度佳,按所需大小沿冠狀軸切除合適厚度後彎曲成外耳輪,耳支架下部寬度足夠可直接雕刻耳屏。
湯嘉仁則將雕刻拼接剩餘的碎軟骨原位移植後縫合軟骨膜,這一步是爲了減少患者胸廓畸形的發生。
爲了減輕切取軟肋骨術後的疼痛,促進術後快速康復,在關閉胸部創面前以0.5%羅哌卡因行肋間神經阻滯。
鍾毓將雕刻拼接好的支架置入乳突區預製囊袋,耳廓上方及下方各用一剪了數個側孔的硅膠管經耳垂部置於支架表面並固定。
間斷縫合切口,通過引流管向腔內注入慶大黴素沖洗並引入積血塊。
鍾毓全神貫注的檢查引流管是否漏氣,又將引流管接入中心負壓。
此刻可見支架與皮瓣緊密貼合,凹凸結構顯現,她在確定無漏氣後將引流管與5ml注射器對接,用注射器針帽支撐,隨後動作輕柔的在切口處塗抹紅黴素軟膏。
負壓需要維持在既能使耳廓結構清晰,又不影響皮瓣供血的最佳狀態,至此一期手術纔算圓滿結束。
湯嘉仁摘下口罩輕呼一口氣,他笑着欣賞瑞瑞新鮮出爐的小耳朵,在場其他人同樣是如釋重負的表情。
陶主任關掉一直在拍攝的錄像機,眼裡滿是讚歎的朝鐘毓豎大拇指。
鍾毓淺淺的笑着,她精神鬆懈疲憊的坐在地上。
手術室明明溫度很低,她的額頭上還是佈滿汗珠。
郭鵬飛上前關切的問道:“鍾醫師是不是不舒服?難道又是餓的低血糖了?”
經過這次手術的洗禮,郭鵬飛對鍾毓說話時的態度恭敬很多。
他這幅姿態其他人都看在眼裡,雖有詫異卻也沒想太多。
鍾毓擺擺手,她聲音正常的說道:
“我沒事,就是精神高度緊張,一放鬆就有點緩不過來。”
其實有復生藤爲她作弊,這點強度的工作,她完全吃的消。
郭鵬飛點點頭,倒也沒覺得失落。
他第一次迫切的希望能跟在鍾毓身後學習,他重新燃起了有關事業的野心。
當然了,郭鵬飛想要做什麼沒有人會在意。
瑞瑞那邊清理乾淨了,幾位男醫師推着他出手術室,鍾毓迅速站起身跟在後面。
此刻手術室門口,除了譚家幾個人等着外,宋炳坤也帶着周琴和宋美婷過來了。
周琴原本是不樂意過來熱臉貼譚家冷屁股的,可宋炳坤說鍾毓做手術要很長時間,讓她給鍾毓準備些滋補的湯湯水水帶着,到時候給她補身體。
左右也沒其他事,爲女兒忙碌周琴心甘情願。
他們到醫院的時候瑞瑞已經進手術室了。
兩家人只是簡單的寒暄一下,這個時候也沒什麼心思說旁的。
周琴之前跟譚老太太見過面,那時候人家高高在上根本不屑搭理她。
卻又在背後說她是再嫁之身,一看就不是踏實跟着宋炳坤過日子的,甚至覺得她高攀宋炳坤。
那時候宋從春還小,鍾毓還在讀高中,她跟宋炳坤的日子還得繼續過。
聽了那樣的話,她也只能忍下眼淚吞下委屈,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後來她再也不去譚家了,宋炳坤去譚家拜訪喊她她都不去。
那些委屈雖然沒有告訴任何人,可看到譚老太太她還是下意識覺得反感。
豈料那高高在上的老太太,居然會主動找她拉呱。
話裡話外都是打聽阿毓的事,周琴就是個傻子也明白她的企圖了。
她差點忍不住爆粗口,連敷衍的心思都沒有,直接把宋美婷推出去應付。
冷眼旁觀着宋美婷裝模作樣的討好賣乖,她抱着保溫桶裡的湯,走到離他們遠遠的長條凳上坐下。
宋炳坤有些失望,他心裡清楚譚家老兩口的心思,料定他們會因爲鍾毓高看周琴幾分。
他喊周琴過來,也是打算借周琴的口幫着宋美婷好好跟譚家老兩口周旋。
哪知她會一點情面不給,竟獨自坐的遠遠的。
宋炳坤雖氣惱,卻也不好說什麼。
現實情況就是,周琴如今女兒有出息了,還真不需要看他臉色過日子。
實在沒有辦法,宋炳坤不得不硬着頭皮跟譚老太太周旋。
宋美婷本就不是個腦子機靈的,沒有宋炳坤幫着打圓場,譚老太太都能把她老底掏空。
可惜父女倆齊上陣也抵不過一個譚老太太精明,摸清這父女倆打什麼主意,譚老太太就不怎麼願意搭理了。
有鍾毓這個珠玉在前,宋美婷實在不夠看,也難怪她老人家嫌棄。
眼看着未來婆婆的路線走不通,宋美婷只好把注意力放到譚士傑身上。
想着這時候譚士傑心理脆弱,她溫柔小意些說不定就能打動他的心,因而格外的賣力。
譚士傑擔心兒子,覺得時間越久兒子受的罪越多,愧疚心疼壓的他喘不過來氣。
這個時候宋美婷的主動靠近,哪怕他並不對她動心,卻也下意識的想借助她逃避現實,緩解心中情緒。
這世上有一種人,一旦遇到壓力或矛盾,就喜歡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渴望從別人身上汲取快樂,從而刻意迴避問題。
譚士傑恰巧就是這種人,他對宋美婷並沒有多少好感,卻貪戀這片刻的放鬆。
衆目睽睽之下兩人並沒有多親密,可就這湊在一起交頭接耳說話的樣子,看在譚老太太眼裡,無異於火上澆油。
要不是這麼多人看着,她肯定是要發作的。
就在衆人心思各異的時候,手術室門打開了。
譚士傑倒還有點做父親的覺悟,他第一時間衝了過去。
看着躺在病牀上人事不知的兒子,心疼的眼眶發酸。
原來畸形殘缺的耳朵,如今已經大變樣。
再造的耳廓雖還不夠完美,卻與正常的那隻耳朵契合的猶如天生一對。
刨除那些醜陋的縫合線,譚士傑幾乎覺得兒子的耳朵跟正常人無異。
他激動的看向鍾毓,聲音哽咽着說道:
“鍾醫師,真的很感謝你!你對瑞瑞有再造之恩,這份恩情他一輩子不敢忘懷。”
鍾毓手裡正端着她媽帶過來的湯,客氣的說道:
“這是醫生該做的,你不用太放心上。”
譚士傑竭力想調整好自己情緒,帶着些迫不及待的問道:
“瑞瑞得多長時間才能拆線?什麼時候進行二期手術?”
鍾毓這會兒顧不上跟她媽說話,耐心對着譚士傑說道:
“術後三至五天根據他身上的情況拔除引流管,十天左右拆線,二期手術最快也得安排在三個月後,具體還得看他耳廓恢復情況。”
譚士傑一聽二期手術還要等那麼久有點失望,可一想到兒子如今的狀況已經好很多,他也沒什麼可着急的了。
“各位醫師都辛苦了,耽誤你們這麼長時間,我請大家出去吃個家常便飯吧。”
鍾毓連忙搖頭,湯主任也不樂意應付患者家屬,他冷着臉說道:
“醫院食堂給我們留着飯的,不用你們破費,還是趕緊送孩子去病房好好照顧吧。”
瑞瑞手術成功,術後反應良好,身邊又有這麼多醫生看着,並沒有什麼大礙。
譚士傑也不好繼續說下去了,湯嘉仁跟他們一起送孩子回病房。
宋炳坤和宋美婷也屁顛顛跟着一起去,弄的比自己家孩子做手術還上心。
周琴也不管他們,她滿心滿眼都是自己女兒。
怎麼看她都覺得一臉憔悴,心疼的說道:
“後面的事不用你操心了吧?趕緊喝口湯吃點肉補補,我看你這都忙大半天了,當醫生也是真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