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高源?”
“這人就是高源?”
階梯教室內,衆位專家時不時把目光投向那位閉門養神的精瘦老人身上。
因爲專家座位前面都放着名牌,所以大家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位最近在中醫界風頭正盛的“狂醫”。只是這老人的打扮確實樸實,身上衣服當然乾淨整潔,但因漿洗太多次,已經褪色發白了,肘部還有個補丁。跟其他專家一身筆挺西裝比起來,那就真的沒法比了。
“高源大夫您好,我是南醫的周宏醫生,很喜歡您的大作,我能留您一個電話嗎?”倒也有人來找高源打招呼的。
見對方拿出了手機,高源搖頭道:“我沒有手機。”
周宏道:“傳呼機也行。”
高源道:“也沒有。”
周宏一滯,又道:“如果您不方便,我留您助理的電話也行。”
高源摸了一下鼻子,說:“沒有助理,我就只有一個固定電話。你要嗎?”
周宏尷尬地笑了笑,記下了高源診所的固定電話。
高源自己也覺得有點尷尬,之前在診所倒不覺得不方便,現在出來好了,怎麼感覺自己要失聯了呢?高源想是不是應該要買個手機,可他又開始擔心起手機價格和通話費用。
而周宏回去跟旁邊人一說。
大家也一陣無語,好嘛,連私人聯繫方式都沒有,穿的又這麼樸實無華,還沒有助理,一點名家派頭都沒有嘛。
“他真的能做到他書裡面寫的那樣起死回生嗎?”
“我看懸,你看他那樣子,跟老農民一樣。如果真有這份醫術,怕是早就成爲達官貴人的座上賓了吧?哪至於穿這麼破的衣服,窮的連傳呼機都沒有。你看看這些醫學大家,不管中醫西醫,哪個窮了?”
本就對高源醫術有所懷疑的這些人,現在就更加懷疑了。
王洪生也進入會場了,他經常參加各種研討會,跟大家都熟悉,很快就跟其他人打起了招呼,而他在其他人的指點下,看向了安靜坐着的高源。待看到高源模樣的時候,他也微微一怔,想到了之前在報到處看到的那個平平無奇的老農民。
“竟然是他!”王洪生微微詫異。
高源也循着對方的目光看回去。
王洪生對着高源禮貌點頭微笑。
高源報之以微笑,但並未上前與其交談。
與會的人漸多,何方也跑進來了,他找了一圈,小跑到高源面前,略帶興奮道:“高老師您好。”
高源擡眼看他一下,說:“大學生來了。”
何方摸了摸鼻子,有點尷尬道:“我是研究生。”
“研究生?”
何方回答:“就是高級大學生。”
高源露出思索之色:“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句話。”
何方道:“高老師,鄧老讓我轉告您,您等下第五個做發言,就在王教授後面,您發言稿準備好了嗎?”高源拿出手寫的稿子,道:“好了。”
何方又道:“那您看還需不需要點什麼,餓嗎?我給您拿點水果或者吃的?”
高源微笑搖頭:“不用了,謝謝你。”
何方又小心地看了看高源,有些欲言又止。
高源道:“有話就說吧,吞吞吐吐幹什麼?”
何方小心問道:“高老師,您治好過多少個從大醫院病危出院的病人啊?”
這還真把高源給問住了,他哪知道有多少人,高源思索了一下,指了指四周:“反正比這個會議室的人多吧。”
何方也擡眼看了一圈,這是他們學校最大的階梯教室。除了這些大專家外,他們學校的學生也來了不少,座位完全不夠,過道里面都擠了不少人,他噗嗤一下笑了:“高老師您還真幽默,這話可不能亂說,被其他專家聽到該不高興了。”
高源只是微笑着搖頭。
“那我不打擾您了。”何方告辭離開。
而後,會議開始。
依照慣例,先介紹與會的領導,然後領導先發言,這個講完那個講,再由專家說話。嶺南醫派作爲東道主先做了醫學經驗分享,而後是各個單位推薦來的專家。只是高華信一直默默聽着,沒有發言,也沒有記錄。
一個個輪下來,而後輪到王洪生上場。
這次是“仲景學說研討會”,講的主要是經方上的內容。王洪生還是他的那老一套,講理論,講實踐,講中西醫結合。講他治療的慢性病和未病經驗,然後也說到了具體的案例。
說他有個奇怪的病人,家族裡的人很少有活過五十歲的,三十多歲之後就疾病纏身,不是得癌症,就是其他要命的病。那個病人從小身體就很不好,對未來非常悲觀。
三十五歲的時候找到了王洪生,那時候身上已經有很多病了,經過王洪生的不斷治療和調養,已經十年了,依然保持着很不錯的身體狀況,看樣子應該可以打破家族魔咒,可以活過五十歲。
聽完這個病例,高源不由挑了挑眉,這個王教授也有點東西。
可旁邊的專家卻在搖頭,坐在高源前面那位還小聲地說:“又是這個病人,王教授開一次會講一次,沒新鮮的嗎?”
高源立時一怔,好嘛!
王洪生講完病例,然後又把自己的觀點擺出來了,那就是要大力發展中醫治未病治慢性病的獨特優勢,不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長,跟人家西醫搶佔急危重症領域。
“就比如心梗病人,有一百個,也是一百個都送到大醫院找西醫急救,人家科學技術發展到這裡了,我們追不上就是追不上嘛,何必以卵擊石?再比如急性闌尾炎這樣的急腹症,人家西醫開刀簡單省事,安全有效。我們治慢性闌尾炎還行,急性的怎麼辦?你用幾服藥能吃好嗎?治不好怎麼辦?很容易惡化的,到時候瀰漫了,甚至穿孔了,不是害人性命嘛……”
高源忍不住擡頭看王洪生,然後又看會場其他專家,眉頭漸皺起。
其他專家也有意無意地看向高源,治未病治慢性病是目前中醫的主流論調,只有這個鄉下來的狂醫一直在鼓吹擴展中醫治療危急重症領域。
座位都沒有的何方在走廊裡面站着,聽到這裡,他也氣憤地攥着拳頭,而後又無奈地鬆開。
旁邊來聽講座的同學也紛紛嘆息,這個年紀的大學生正是一腔熱血的時候,誰不想自己一兩副藥下去,立刻起死回生,扭轉幹坤。可幻想是幻想,現實是現實。現實的中醫畢竟不是武俠小說裡面寫的那些神醫,哪裡來的活死人藥白骨?
雖然無奈,可徒呼奈何。
王洪生講完之後,鞠躬下臺。
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