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嗎?”高源問嚴旬。
嚴旬感覺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啊?”
高源又問:“找我?”
“啊?啊,啊,啊,是。”嚴旬心中慌亂,有點語無倫次了。
高源問:“什麼事?”
嚴旬趕緊拿起手上的東西,他道:“文件,要您籤一下。”
“嗯。”高源點頭,接過文件,然後看後面的衣櫃,他問:“你找什麼呢?”
“什麼?”嚴旬心中一緊。
高源指了指後面的老櫃子,問:“我問你,剛纔在我衣櫃裡找什麼?”
“額……”嚴旬嚥了咽口水,拼命想着解釋的話語。
“嗯?”高源也露出了疑惑之色。
嚴旬解釋道:“我……看您裡面放的都是好幾年前穿的衣服,有幾件都是縫補過的。我想看看……看看您衣服尺寸有沒有變,想給您買幾身新的。”
“不用了。”高源搖頭:“舊的穿着舒服,沒必要花這個錢。”
說完,高源坐了下來。
見高源沒有起疑,嚴旬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可是見高源拿文件看了起來,嚴旬的心又提起來了,他道:“老……老師……”
“嗯?”高源扭頭看他。
嚴旬道:“這裡文件比較多,有工資獎金的,也有做報告的,還有新住院樓情況,都比較急,您每頁籤一下就好了。”
“哦。”高源答應一聲,拿起筆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嚴旬暗暗鬆了一口氣,可隨即卻攥緊了手,指甲都深深嵌到了肉裡。
高源簽完了所有文件,把文件交給嚴旬。
嚴旬拿了文件,卻遲遲沒有出門。
高源看他,問:“有話跟我說?”
嚴旬猶豫片刻,搖了搖頭,轉身往外走。
高源看他的背影,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嚴旬停下腳步,不知道高源爲何突然會提起幾十年前的事情。
高源道:“那次我是爲了化解你姑父沈叢雲跟你們嚴家的恩怨才登的門,誰料你爺爺不同意。我磨破了嘴皮子,你爺爺才提了一個要求,讓我收你爲徒,把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嚴旬怔住,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幾十年前。
高源又道:“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你爺爺到死都覺得是他佔了我便宜。其實他不知道的是,我是想化解你們兩家的恩怨,可也是奔着收你爲徒去的,就算他不提,我也會主動提的。”
嚴旬很不理解:“爲……爲什麼,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們之前都沒有了解,您也不認識我吧。”
高源對他道:“我這一輩子過的很累,就像過了兩輩子一樣。很多時候,我也以爲自己過了兩輩子。可能在上輩子,我就認識你,也留下很多遺憾,我很想去彌補。於我而言,能跟你做一場師徒,是幸運的事情。”
嚴旬聽得呆住了。
而高源則回憶起了前世,在他蒙難之時,被所有人厭棄的時候,只有嚴旬這個小小少年始終陪在他身邊,一心要跟着自己學醫,矢志不渝。
高源看着他的眼睛問:“你真的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我……我……”嚴旬眼睛裡面迅速蓄積淚水。
外面依舊雷聲轟隆,大雨傾盆。
此刻,高源辦公室的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
“叮鈴鈴……”
高源看看嚴旬,見他沒開口,便轉身接起了電話,他剛把電話放在耳旁,神色就驟然一變:“誰?你說誰?怎麼會這樣!我知道了,我馬上趕過來。”
嚴旬愣住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高源掛斷電話,就想往外跑,剛出來幾步,他回頭看一眼窗外,便趕緊回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匆忙地按着號碼。
嚴旬知道他老師此刻心裡慌亂極了,因爲他發現他老師已經連續按錯好幾次電話號碼了,他從來沒見過他老師這樣。
高源有些急躁,可越是急躁越難按對,他急的在桌子上用力拍了幾下,手都被震麻了。終於,他按對了,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喂,喂,能聽見嗎?是王主任嗎?我是高源,我現在急需要用車,縣裡能不能派個車給我,我急用!很着急!”
高源嘴巴跟機關槍似的,一股腦全冒出來了。
嚴旬甚至都不知道對方有沒有張嘴的機會。
而後,高源快速掛斷電話,就要往外走。
嚴旬知道他老師從來不幹公車私用的事,就算有事情他老師也是騎自行車或者趕客車,這次必然是發生了不得的大事了,他問:“怎麼了?”
“李勝利出事了。”匆匆甩下這一句,高源便快速跑出了門。
嚴旬呆呆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而後他往窗外看,就見他老師冒着雨往外跑,連傘都沒有帶。
嚴旬又看向了衣櫃,復又看着手上的文件,他微微嘆了一下。
他在想,如果剛纔沒有這通電話,他會說出什麼?
嚴旬都不知道自己會說些什麼,他現在很迷茫,他已經越來越看不懂自己了。
……
暴雨天,縣裡的車子都要備着急用,就怕哪裡發生災情。但高源要急用,又是第一次提出,所以還是給他協調出來一輛。
高源坐上車往張莊趕去,路上他在不停催促司機,讓司機再快一點。
司機汗都下來了,這天跟被人捅漏了一樣,雨是一盆一盆澆下來的。他的雨刷已經開到最快,可還是很難看清前面的路。這種天氣,還開快車,對他的技術是個相當大的挑戰。
一路疾風驟雨,終於緊趕慢趕趕到了張莊衛生院。
司機長舒一口氣,後背都溼了,他拿起傘準備下車給高院長開門撐傘。
哪知道,高源打開車門直接冒着雨跑了進去。
司機撐着傘在後面追,愣是沒追上這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
高源跑進醫院,一身衣服徹底溼透,雨水擰成線地從頭髮上滑落。
“人呢,人呢?李勝利呢!”高源大聲喊着。
衛生院裡面顯得無比空曠。
趙煥章從搶救室裡面出來,對着匆忙趕來的高源微微搖頭。
高源心中驟然一緊:“他……”
“沒了。”趙煥章輕輕地說。
高源望着搶救室的門,明明近在咫尺,可他卻邁不動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