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院長。”高源跟趙煥章打招呼。
趙煥章擺擺手:“高院長可是太客氣了,這尊稱顯得很見外啊。”
雖然已經做了縣中醫院的院長,可高源還是會經常回張莊,也會去其他衛生院查看情況,高源坐下來詢問:“煥章,衛生院這段時間還好嗎?”
趙煥章正在給高源泡茶:“還好。”
高源詢問:“真的還好嗎?這次新的改革,你們受到的影響大嗎?”
趙煥章把茶杯蓋子蓋上,給高源端了過來,他道:“影響肯定是有的,職工的全工資浮動,國家不補助工資了,工資讓醫院自己支付。衛生院又獨立覈算,自負盈虧了。”
“我們從爹孃寵愛的乖寶寶,變得踹到外面去獨立生存,受到的壓力肯定是大的。大家的心裡也變得很慌,也有不少人在找關係往上調。”
高源神色也凝重了起來。
趙煥章在高源對面坐下:“不過這樣改的優點也非常明顯,至少,這些醫護人員的治病態度認真負責了很多,醫療事故減少了不少,護士還有醫生的態度也沒以前那麼惡劣了。要知道,我們以前怎麼強調,都很難壓下來這股子壞風氣,但現在人家主動變好了,大家的工作積極性也充分調動起來了。”
高源微微頷首,他就在一線衛生系統工作,自然很清楚這裡面的變化,他又問:“那咱們衛生院過度醫療的問題嚴重嗎?我也去了其他衛生院,現在有點亂,醫生開大方,胡亂要求住院的情況很普遍。”
趙煥章說:“有肯定是有的,畢竟是人性如此,但你放心,我一直盯着呢。你看看我辦公室門口,掛着舉報信箱呢,至少是有病人反應,我都會去看的。”
“我們衛生院的情況現在還好,畢竟是全縣最大的衛生院,實力也是最強的,周邊衛生院治不了的病人也會轉到我們這邊來,所以我們的目前的財務狀況還可以,不用太擔心。”
高源聞言放心不少。
誰知,趙煥章話鋒卻是一轉:“就是……”
高源又問:“有什麼問題嗎?”
趙煥章說:“就是各村各大隊的赤腳醫生,原本他們是定期來向衛生院做彙報的,所以各個村的衛生情況我們是非常清楚的,不過現在已經很少有人來了,很多赤腳醫生都去獨立開業了。”
高源微微一滯。
趙煥章朝着高源伸伸手,示意他喝茶,他問:“中醫院怎麼樣,聽說李潤玉也去中醫院了?”
高源道:“對,他現在主管着中醫這塊業務。”
趙煥章道:“李大夫的水平還是非常高的,在我們縣裡一直都是最頂尖的。你那徒弟嚴旬也在中醫院裡,他們倆沒鬧出什麼矛盾吧?”
高源搖了搖頭。
趙煥章微微嘆了一下,又道:“當年的嚴橋老中醫跟李潤玉可是鬥了大半輩子啊,嚴旬到現在還頂着他爺爺揚眉吐氣的遺願,他跟李潤玉可能最終還是得有一個對決呀。”
高源道:“醫學上的比試是好事,這些年李潤玉也教了小旬很多,不管怎麼樣,這都是良性的競爭,他們總不會結仇吧?”
聞言,趙煥章看了高源幾眼,他道:“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眼連小旬都結婚生子了,不過我倒是聽說他那個老婆還挺兇啊。”
高源也只是搖搖頭:“年輕人的事情,隨他們自己吧。行了,不多打擾了,我去村裡看看。”
說完,高源起身騎着自行車就往村裡去了。
……
“楊叔。”高源回去之後就熟門熟路去楊家了,只是還沒進門又聽到了楊德貴和楊爸的爭吵聲,高源趕緊快步進去。
楊家父子看見高源,才偃旗息鼓,只是兩人背過身去,誰都不肯看誰。
“怎麼了,這是?你們怎麼年紀越大,脾氣越暴躁啊?”高源笑着問兩人。
楊爸戳了一下柺杖,怒道:“你問他。”
高源看向楊德貴。
楊德貴也賭氣道:“你問他。”
高源無奈了:“都不肯說,我問誰啊,我總不能自己瞎猜吧?怎麼,是不是衛生室遇到什麼問題了?”
楊爸接過話道:“他不想幹赤腳醫生了,要在村子裡獨立開業,問我要錢去進藥材,我不給他,他就跟我吵。”
楊德貴叫道:“我哪是問你要,我是借的,我可以打借條的。”
楊爸粗着脖子道:“我說的是這個事兒嗎?我說的是你要自己開業,你要去掙鄉親們的錢,你要吸他們的血,他們當初白培養你了?”
楊德貴很不服氣:“什麼叫吸血?這是靠知識和技術掙錢,國家已經允許赤腳醫生個體行醫了,你去看看別的村子,多少人都開個人診所了,憑什麼我不行?”
楊爸跺着腳道:“不行就是不行!咳咳咳咳……”
楊爸氣的咳嗽不止。
楊德貴見老爹這樣,他也不敢多嗆了,他道:“那……那實在不行,要不就讓我乾點別的。正好鄰村的呂大頭想叫我一起去當挑貨郎,在各個村子賣點小東西,我總得找點活計幹吧?”
楊爸轉頭,手指着楊德貴的鼻子:“你……你居然想去投機倒把?我怎麼生了你這個王八蛋。”
楊德貴要瘋了,一掌拍在自己腦門上:“你打死我算了,這不行,那不行,你是不讓我活啊。那你讓我怎麼辦?守着這個衛生室餓死嗎?治療費治療費不讓收,診費診費不讓收,藥品原價賣。說好的鄉村醫生補貼,好不容易考出來了,你看看才補了幾個月?現在啥都沒了,你讓我怎麼辦?你讓我們家怎麼辦?”
高源也有些頭疼:“待遇問題遲遲解決不了,建立在生產隊經濟上的赤腳醫生就很難再搞下去。”
楊德貴一拍手:“對嘛。”
楊爸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而門外又響起了叫聲:“德貴,德貴,看病,看病,你怎麼不再衛生室啊?你在家幹嘛呀?”
“我在家上吊自殺呢!”楊德貴罵了一句之後,轉身出門了。
楊爸和高源對視着,兩人都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