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拼到這般地步
李院長拿着方子跑出去找護士，可很快又回來了，他着急道：“附子量太大了，藥房不給抓。”
萬老搖搖頭，他就知道，這麼大的量，誰敢給他抓啊？
高源看向了朱主任, 他道：“朱主任！”
朱主任露出了爲難之色，他看向了病人家屬，經驗告訴他，這時候病人家屬的態度很重要，他問：“你們怎麼看？”
郝美玲沒有過多猶豫，就道：“我們用。”
郝家長子道：“小妹, 你真相信這個人能救爸的命？”
郝美玲卻搖了搖頭。
郝家長子又問：“那你幹嘛用他這麼嚇人的方子呢？”
郝美玲看向朱主任, 又看其他醫生大夫,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躲閃着她，她說：“這個大夫，是現在唯一真正想救爸的人。只有他了，我們還有的選嗎？”
郝家長子一噎，竟說不出什麼話來，因爲他小妹說的很對。只有這個年輕大夫還想治了，其他人，包括自己, 都已經放棄了, 他們不認爲還有希望。
郝美玲看着高源，她道：“謝謝你。”
高源來到醫院大門口，重重吐出幾口氣，他看着遠處，沉沉說道：“又是一個跨入鬼門關的人。”
郝大爺一劑藥服完，另外一劑藥也早就煮下去，稍後就可以服用了。
過了一會兒，高源見郝大爺一直保持現在這樣的狀態，他便也走了出去。
這大大出乎他們的預料！
高源對郝美玲鄭重地說：“我也不會放棄我的病人，無論到了什麼關頭，永遠不會。”
高源搖了搖頭。
郝家子女守護在老父親身邊，很快就到了中午，家裡人送來了午飯，見到小妹郝美玲這樣執拗的樣子，他們也紛紛嘆氣，而後又回去了，只是郝美玲自己一口都沒吃。
看了看小妹, 郝家長子嘆了一聲，道：“好吧，只要伱心中不要有愧疚, 你想怎麼做, 哥都支持你。”
而郝家的親友漸漸都來了醫院，紛紛感嘆慶幸自己還能見到老爺子最後一面。
說罷，朱主任出門了。
高源擺擺手：“不必了，早就戒了。”
一個是因爲大家都很忙，另外一個是因爲沒人覺得郝大爺還有希望。
見家屬已經同意了，朱主任去問領導：“袁局長，您怎麼看？”
高源想起了上輩子李潤玉交給他的《彭子益講課筆記》，上面就曾經論述過，胃氣將絕，尚不至十死無生。腎氣一絕，便是拔除陽根，神仙難救。
袁海局長搖了搖頭，有些自嘲，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或許他這期待從一開始就不該出現。
已經晚上了，不僅市醫院這些醫生沒有離開，外面中醫診所的中醫大夫們竟然也沒有走的。
陸陸續續，人走了不少。
“我不想以後回到家中，就再也叫不了爸爸兩個字。所以我一定要堅持搶救，哪怕沒有希望，我也要堅持，至少，我沒有放棄我父親，從來沒有。”
“你是在找煙嗎？”
藥煮完之後，郝美玲去喂父親吃藥了。
家裡人又過來送晚飯，這一次，還來了好些袖子上綁着黑帶子來奔喪的親友。離市裡近的親友都趕到了，遠一點地方的親友也在來的路上。
一劑藥服完，下午服用了第二劑。
高源回頭看去，見是郝美玲出來了。
郝美玲坐在父親跟前，默默流淚。
可哪又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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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院長和王漢章也沒辦法，只能把他們中西醫合作經驗再度分享一遍了。
袁海局長說道：“治病的事情我不懂，你們決定就好。”
原本他們以爲昏迷垂危的老爺子是撐不過中午了，但到了下午，人還在。很快，又到了傍晚，人還在。
萬老對高源心生佩服，可也不禁感嘆：“人力終究有盡頭，人豈可與閻王搶命？”
高源治過很多垂危大症，一般足三脈清晰可辨的，哪怕寸口脈出現七絕脈，那還能有些機會救回來。但這個病人，卻是隻餘太溪脈尚存。
終於有醫生大夫受不了這樣的氣氛，走了出去，說是去病房再看看腺病毒肺炎的患兒。
郝美玲有些失落，她道：“其實我也知道，我爸是救不活了，只是我心裡總是不願意相信，更不願意承認，我很難接受曾經可以把我扛在肩上的父親會變成這幅樣子。”
所以沒過多大一會兒, 這診室裡面就不剩幾個人了。
郝家子女雖然都守在郝大爺身邊，但目光也時不時看高源一眼。
郝美玲眼淚又充盈眼眶了。
其他大夫深以爲然點頭，面對一個進了鬼門關的病人，他還能維持到現在，說出去，足以收穫任何醫者的尊重！
萬老對袁海局長道：“局長，這個病人是救不活了，但高大夫已經展現出那首奔豚湯的價值了，我覺得市裡最好能重視起來。”
大家見到郝大爺這幅模樣，不禁紛紛嘆氣垂淚。還好，他們趕上了最後一面。
晚上，郝大爺還活着。
後面響起聲音。
郝美玲問：“你是心裡也沒底嗎？”
晚飯後，郝美玲喂服郝大爺第三劑湯藥。
袁海局長也出去了, 腺病毒肺炎患兒的救治工作還需要他來安排，中西醫的配合工作也需要他來主持, 他也很忙。
朱主任點點頭，從護士手上拿過方子，道：“我去跟藥房說。”
高源沉默。
朱主任沉沉點頭, 他知道病人家屬這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他在醫院工作這麼久, 這種情況經歷很多，不過最後的結果哪有好的, 無非是多經歷一次絕望而已。
萬老看後面中醫大夫, 大家都是苦笑。
郝美玲又問：“如果你想抽菸，我去問我哥拿。”
高源說：“也謝謝你。”
屋內一時間陷入安靜之中，大家都覺得氣氛很凝重。本來遇上這個垂死病人就已經夠棘手和壓抑了，高源又來了這麼一出，更讓大家有些喘不過氣來。
高源下意識摸了摸口袋，卻摸了一個空，他上輩子很喜歡抽菸，越是這種緊要關頭，越是斷不了香菸。此生，他已經把煙戒了，但他這習慣卻還沒有完全摒除。
郝家長子心裡泛起了嘀咕。
郝家長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爲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波說見到最後一面的，該不會所有人都能見到最後一面吧？
……
就以現在病人家屬的心態，甭說高源開一日十二兩附子了，就算一日開十二斤，他們也能接受。
高源去其他病房幫着一起診治危重的腺病毒患兒，本來他們是打算今天回縣裡的，但因爲突如其來一個垂危病人，又給耽擱了。
太溪脈，候的是腎氣，是一身先天之本。
其他人也嘆息，雖然他們真的很希望奇蹟，但理智告訴他們，奇蹟只存在於傳說。
這些大夫也紛紛稱奇，早上時候，郝大爺就六脈已絕了，出現了必死脈，足三脈也基本絕了。他們都以爲命在頃刻，這都快一天，人居然還活着。
萬老見到人頭攢動的病房，他也忍不住感嘆道：“高大夫竟然能拼到這般地步，足以自傲了。”
“好。”袁海局長點了點頭。
萬老也露出微笑。
此時，韓岱老師從郝家親友堆裡擠出來，他說：“哎，病人奔豚氣停了。”
全場頓時一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