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顧離便開始了在六十八的生活——無非是幫忙打掃衛生罷了。因爲六十八並沒有客人。“獵人們聚會的地方不該是這兒。”戈耿谷時常咧嘴說道。
閒暇時顧離會問戈耿谷很多在他看來是常識的問題:
“七櫆的種族是怎麼一回事啊?”
戈耿谷會很耐心地解釋:“和民族差不多,但種族不僅僅是文化風俗的差異,它更多的是外表與能力的差異——拿厄默做個例子好了:他所在的狼族的特點是有一雙狼耳和異常敏銳的感知力。每個種族都會有這樣的特點。”
也會有讓戈耿谷爲難的問題:“那個吊墜到底是······”
“我不大清楚。以前我看過的古籍裡提到它是身份特殊的眷顧者纔可佩戴的、能給佩戴者減少傷害的物件罷了。”
“就是說,我是身份特殊的眷顧者咯?”
“有可能。但不排除人類可以佩戴的個例。話說——這個吊墜哪裡來的你不知道嗎?”
“不清楚。我感覺自己似乎很健忘。我只記得這兩年的事了。”顧離搖搖頭。
有時候戈耿谷也很好奇地問顧離一些問題:“人類把自己封閉在家裡,那麼他們怎麼生活?”
“現在實體貨幣已經被虛擬貨幣‘聯盟點’取代,而聯盟點可以在網上輕鬆獲得。人們便用聯盟點網購一些食品或日常用品保證生活。因爲有強悍的科技,所有物品都可以在網上購買,並且到貨迅速,所以人們可以整天窩在家裡不出門——那些想出名的獵人除外。”說這話時顧離嘆了口氣。他的聯盟點少得可憐,連一臺最便宜的劣質電腦都買不起,更不必說上網賺取聯盟點了,所以他不能選擇呆在家裡的生活。現在看着那些人的生活——一切都變得不必要了,整個世界都變得慵懶,也漸漸地,失卻了顏色。
日子就這麼在問答中過去。大雪仍然紛紛,攪亂了整個世界。
顧離以爲自己會這麼波瀾不驚地生活着,但又不滿意這種生活——他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解答。
但戰亂年代,沒有什麼會平靜如死水。 假若你只是一塊磚,也會有人閒着無聊將你拍碎。
於是雪停的那天,隗臧雲過來拍碎六十八酒館這塊磚了,帶着3個獵人來的——其中有彭叄。
隗臧雲站在酒館外,罵罵咧咧地說了些什麼。厄默眉頭一皺, 從牆上抓下掛着的鐵鏈,急匆匆地衝出大門。戈耿谷聳聳肩,對着顧離嚷道:“別亂跑,待在這裡。”末了,他覺得有些不妥,補充一句:“隔着玻璃看看還是可以的。”
厄默站在隗臧雲和彭叄前面,指着他們嚷嚷。聽不清楚他說了些什麼,但這些話一定激怒隗臧雲了——
隗臧雲大喝一聲,揚了揚下巴,雙手握刀,刺向厄默。厄默一個轉身閃到刀刃側面,左手狠狠抓住了刀刃,嘲諷道:“就這點能耐?”同時用手握的鐵鏈向另外3個獵人處掃去。
另外三個獵人沒來得及躲閃,便被鐵鏈撂倒在地。
隗臧雲手中的刀仍被厄默牽制,但他的下半身卻還是自由的——在厄默用鐵鏈攻擊時,他便擡起右膝猛地撞擊了厄默的腿——但用力不重,卻使厄默的面色陰沉了幾分。
很快,厄默的右肘在隗臧雲的臉上留下了一道紅色的印記。隗臧雲只是笑笑,鬆開握刀的雙手,揮拳打向厄默。
厄默手中還緊握着刀刃,他便擡起左手,用刀刃封擋,右手則迅速抓住刀柄,得以騰出之前握緊刀刃的左手。
隗臧雲的雙拳打在刀刃上的那一刻,有什麼東西啪嗒掉到了地上。當聽到物體落地的聲音時,隗臧雲古怪地微笑了一下,接着向後跳了幾步。厄默有些錯愕,但沒有去追擊,只是指着他大喊:“快滾!”
倒地的那幾位也骨碌地爬起來跑了。
厄默拍拍手,撿起掉在地上的那玩意——一個U盤——吹着口哨回了酒館。
“怎麼了?”顧離沒搞清楚獵人們爲什麼要過來。
“砸場子。”厄默走到吧檯後,拿出筆記本電腦,“他們每週都會來——畢竟這裡是眷顧者的酒館。”
他麻利地把U盤插到電腦旁,瀏覽着裡面的文件——一個全息視頻。他饒有興致的點開,電腦側面的全息影像儀便投射出一個畫面——
畫面裡是戴着耳機,嚼着薄荷糖,抱着電貝司的隗臧雲。
“這不是搖滾歌手的打扮麼······”顧離嘟嚷。
畫面中的隗臧雲語速極快地說出一段話:
“聽着夥計我必須告訴你們一個重大的陰謀。獵人這玩意根本不是自願當的。聽着,‘星河’正在控制我們。他們從上世紀開始就對我們植入了腦控制器那玩意可以刪除篡改我們的記憶還可以控制我們的行動,這是星河對人民的壓迫。所以把這玩意傳播出去吧,我說出這些話還得靠分散注意力也是蠻累的。”
因爲沒有字幕,再加上語速極快,厄默看了四遍才弄清楚他在說什麼。
“他估計是靠一邊聽重金屬搖滾一邊嚼薄荷糖一邊彈電貝司來做所謂的‘分散注意力’吧。”厄默笑道,“虧他想得出來——可是誰能證明他說的是真話?萬一是星河的······”
戈耿谷急忙把牛角麪包塞到厄默嘴裡,示意他別說了。
“你忘了‘那個’?”戈耿谷低聲說。
“啥?”
“前幾天一不小心摔死的一個人腦袋裡的東西。”
顧離聽得一頭霧水,茫然地看着厄默蹲下身在吧檯旁的櫃子裡翻來覆去。
最後厄默的手在空中胡亂揮舞着,還伴隨着一聲“找不到啊”。戈耿谷白了他一眼,隨即嘆了口氣:“不就在你腰帶上麼!”
厄默猛地站起身,從腰帶上取下那個彈簧片:“這玩意?”戈耿谷點了點頭,又扶額嘆氣。
顧離好奇地湊上前去看那彈簧片,它就像所有的彈簧片一樣,長而扁平,散發着金屬堅韌的光。他實在看不出來這玩意有什麼特殊之處。
戈耿谷取下他的單片眼鏡,從厄默手中奪過彈簧片,輕輕插在電腦側面的一個凹槽。屏幕上立刻彈出一行藍框提示:“您沒有星河的操作授權。”戈耿谷把彈簧片拔出,遞給厄默,說:“看吧。”
顧離仍然不知所以,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前幾天有個人在我們對面的樓頂跳樓自殺了。頭蓋骨都碎了,裡面咣咣咣掉出這個彈簧片。”戈耿谷重新戴上眼鏡,“現在看來——這玩意是星河的傑作。”
厄默無奈地低下了頭。他的質疑已經被現實粉碎——但僅僅是粉碎,還沒有消失殆盡:因爲如果這個跳樓是星河導演的,全息影像傳達的內容仍然是個騙局。
真是一個充滿欺詐與險惡的世界啊。顧離這樣想。同時他也開始對星河的性質產生了質疑:這到底是一個領導人民的組織,還是一個以人民爲工具的組織?
“那麼我腦子裡會不會也有這玩意?”顧離有些擔憂地撓撓頭。
誰知道呢。厄默很隨意地說道。
但戈耿谷卻猛地一拍桌子:“你說過,你健忘?”顧離點點頭。
“那麼就有可能是有這玩意啊······畢竟姓隗的已經說‘上世紀就開始植入了’。”戈耿谷古怪地笑了一下,令人不寒而慄。
顧離有些沮喪地敲敲額頭,心想萬一真的被植入了怎麼辦。
突然有什麼東西從自己身上掉落,咣噹掉在地上。顧離低頭一看,一個彈簧片,長而扁平,閃爍着金屬的光澤。
他急忙搖搖頭,那只是一元硬幣而已,自己最近的胡思亂想真是有夠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