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兒

自我拜師練功以來,我一直堅持每日站樁拉腿,運氣打坐。每日在房中背誦基本的口訣劍訣,如今已有一年有餘。而我的武功卻並不見多大進展。師父說, 道海無涯,勤勵爲舟,縱然資質差些,但只要堅忍刻苦,未必就不能成器。憑藉師父這句話,讓我在相比我而言資質極佳的師兄師姐中間堅持了下來。

在師父收的女弟子中,客琳琅無疑是最具有天賦的一個,根骨奇佳,我和蘇陵皆是不能與之相比。

可我知道我不喜歡她,倒不是我心胸狹窄,善於妒忌。只是我時常覺得她眼神裡透露着讓我

不寒而慄的狠厲。因而來這以後,我與陵兒關係較密,和她之間,卻近乎陌生人了。

近來,師父常要求我們六個弟子之間進行武力較量。我最害怕的,是和客琳琅的比試。但偏偏這種情況又是避無可避。每次和她的比試總以我的慘敗作爲結束。在師父的眼下,如此的落差,我不知道師父會怎樣看待她新收的弟子。而我又感恩於師父的救命之恩,對於自己的不爭氣心懷愧疚。無奈,大概命中註定,我無法在功法上有所成就。

這一次,和客琳玲的比試,我竭盡全力,使出所學過的步法招數,想讓自己就算輸了,也要輸得好看點。本來比試,要求點到即止。可這一次,當我來不及躲閃側面來的長劍時,她彷彿沒有任何要停手的意思,閃着寒光的劍筆直向我刺來,根本好似要奪去我的性命。終究,劍走偏鋒,但我還是感覺到了鮮明的疼痛感,下意識找準源頭一摸,是血。她的劍中了我的左肩。我頹然坐在地上,捂着傷口。而此刻,陵兒快速的衝出來,讓我背靠着她,一邊爲我查看傷口,一邊埋怨客琳琅:“你怎麼可以這麼不小心?”我強壓着傷痛,正想回一句沒事,卻被客林琳的話刺痛到,“比試當中有人受傷在所難免。如果水平太低的話,那就怪不得別人。”她說此話時,鎮定自若,竟無一絲愧意。我心下又寒了幾分。

師父這時走過來,替我檢查一會傷口,說道:“好歹傷得不重,只是得苦上你一段時間了。”師父說完這話,站起身,轉過頭對着客琳琅道:“今天的比試似乎給了我很多意外呢。你本可以及時收回你的劍,但你卻不顧你師妹的安危,還是刺出了那一劍。我雖然老了,但別把師父當瞎子。我心裡可都明白。”

客琳琅聽了這話,臉上一熱,立馬跪下身來:“對不起,師父,是我讓你失望了。”

師父緩緩搖頭,卻道:“對不起的,不該是我,是你自己。還是自己反省去吧。”

說完這話,師父又轉過頭,用憐憫的眼神看着我,道:“我住處還有一兩副膏藥,待會讓陵兒來取,務必要用上。”

我強忍着痛,撐起雙臂,道,“謝謝師父關懷,弟子實在無以爲報。”

“傻孩子,你總是默默忍受。殊不知,如此最易積累憤懣,走火入魔。”師父用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凝重語氣在我耳邊道。

我被師父這句話驚得無法言語,師父是在說我嗎?難道我真是這樣的人?我驚異之間,師父已然離去。我望着師父的背影,嘴裡說不出任何話。

陵兒見我這副樣子,慌了起來,聲音也顫抖起來,“詡兒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師父只是隨便說說,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只覺得她焦急的樣子格外讓人心疼,便拉過她的手,搖搖頭,儘量讓自己聲音平穩一些,“我沒事,你這傻姑娘,一天到晚只知道爲別人着想。”

陵兒聽了這話,面上起了羞赧之色,啐我道:“纔剛受傷,也不自求多福,說這些話做什麼。”

我只是不再言語,靜靜的微笑看着她。看着師父的背影逐漸變淡,我撐着左手,對陵兒緩緩道:“我們回去吧。”

陵兒慢慢的扶起我,我和她隻身慢慢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自從那次事件之後,我常常在練功時走神。我覺得自己在精進武藝上越發怠懶了。師父或許也看出了我的變化,曾幾次將我叫去苦苦勸導,但我的練功情況依舊每日愈下。

師父或許是對我也失去了信心,對我也不聞不問起來。

我原本以爲這種情況會伴隨我很長的時間,或許這就是我修行之路的最終結果。那日,我正在房中看一本輕功雜論,看的正入迷的時候,房門響了。我前去開門,只見一張桃色粉臉,是陵兒,和我猜的不錯。我正想問她有何事的時候,她卻搶一步告訴我:“詡兒,師父找你呢。快去吧。”

我聽了這話,心一緊,不知怎的,心突然一陣不安。面上只是強裝的鎮定一笑:“我知道了。”

陵兒似乎看穿了我的擔憂,拍了拍我的肩,安慰我道:“別太緊張了,師父又不會吃了你。”我笑着迴應她,“嗯。”

在去師父住處這段路上,我的頭腦中猜想了師父找我的千萬種可能。有最好的料想,也有最壞的打算。我站在師父門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終於舉起微微發顫的右手敲了敲門,只聽得師父清冷的聲音緩緩的從屋裡傳出來,“是詡兒吧,進來。”我硬着頭皮,推開了們,見師父在房間西南側一張木椅坐着,臉上是我看不出情緒的表情。我低着頭,走至師父面前,作了一揖,道:“詡兒給師父請安。”師父擺擺手,道:“這些虛的禮節也就省了吧。我且問問詡兒你,你來這有幾年了?”我自然是知道的,只得如實答道:“已有兩年。”

“這就是了。當初我在滄月閣救下你時,本意是傳授你武功,讓你一個女子在江湖上能做到自保。卻也沒想到,事到如今,情形卻是這個樣子。也怪我教導無方,沒讓你在武藝上有所成。”師父微動嘴脣,緩緩道。

師父的話在我聽來格外冰冷,我瞬時跪了下來,磕了重重的一個響頭:“詡兒自知愚笨,負了師父的初心。只求師父再給徒兒多一些時間,莫要放棄徒兒。”

“我收了你爲徒,自是不會放棄你。可你若是放棄你自己,也許這雁庭山並不適合你。”

師父此話雖沒把話說絕,但意圖已然很顯然了。我心裡回想起來這雁庭山的點點滴滴,想着自己的軟弱頹廢,不由得生了許多悔恨。但我不能放棄,我捨不得師父,捨不得陵兒,大師兄,當然我也不甘心就此飄流江湖。

當下我鼓起勇氣,眼睛堅定的看着師父,道:“詡兒以往負了師父的一片苦心,自知無顏見師父的臉。但今日詡兒可當着師父立下一誓,如若自此以後兩年內,我沒有讓師父滿意,我便自行下山。也不會稱是師父你凌瀟桐的弟子。”

我等來的是師父的一陣沉默。我不知這樣的沉默還會持續多久。我的手腳漸漸的快不屬於我了。

師父背過身去,輕嘆一聲,如蜻蜓點水般,“詡兒你要知道,這話不是說給我聽的,而是你自己。現下我聽得了,你走吧。”

我知道師父受不了叨擾,便輕輕退下,掩了門回房。

自此以後,我便每日用功背誦招式,步法,雖說進步不大,但我在日常中卻逐漸對劍法有了自己的體悟。

我的二哥傅琰一直得到師傅的稱讚,他看似淡漠,實則外冷內熱,待人體貼。他和客琳琳一樣,同屬於那類天資卓越之人,但卻不同於客琳琳那般的倨傲。我常常找他請教練功時的一些問題,每次他都耐心的替我解答,他也會在和我切磋的過程中指出我的不足。一來二去,我們便熟了起來,有時,我們還會在練功之餘談談彼此的心事,煩惱。後來,我便直呼他的名字。雖然大師兄常常指責我沒大沒小,但我總是不願改。久了,大師兄也由着我去了。

而三哥,在我的映象中,他是個常帶着笑的男子,平時就愛拉着傅琰下棋喝酒,武功虧的也不差。我時常帶着傻氣問他有什麼武功秘籍之類的,能夠邊玩邊習成武林高手。但他每次總是輕輕的敲一下我的頭,笑着說:“你這傻丫頭,哪有什麼武功秘籍,都是騙人的。勤加練功纔是正經。千萬別學你三師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