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一些變故,剛剛成年的程遠山便孤零零地獨自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哪怕面對風雨、哪怕面對嘲諷、哪怕面對一切可能的傷害……他都頑強地挺了過來;同時程遠山也習慣了孤獨,對他來說孤獨是一種最安全的生存方式。他的世界從來都是冷清的,他謹慎而理智地面對一切事情,除了宋學敦宋老,他拒絕接受這個世界的任何友好。
顧挽瀾的出現,完全是一個意外,像被風吹落在程遠山情感荒漠的一粒種子,莫名其妙地便生根發芽了,她是程遠山從來沒有意想到過的奇蹟。
程遠山不由自主地被這個奇蹟吸引,爲她的存在而留戀,可是宋學敦的一句善意的關心,反而嚇到了敏感的程遠山,他感到害怕,他開始陷入茫然的巨大悲觀情緒之中。
他反問自己,他對顧挽瀾的感情到底是什麼呢?
是一時的歡念?還是自己認定的那個人?
兩個人的差距那麼大,真有可能在一起嗎?
程遠山看着夜色籠罩下的年輕臉龐,恬然安靜,彷彿世上最溫潤的一方美玉,美得不可方物,那是應該被高高地束在華美的閣樓之上的,是應該被心愛的人捧在手心裡呵護的。
可是他能拿什麼來愛她呢?
她還那麼小,那麼單純,就像溫室裡的花朵一樣,沒受過一點傷害,自己能給她帶來幸福嗎?
他想起她看他時的眼神,常常帶着無助,閃爍不定,像只可憐的小兔子。從來沒有鋒利的
爪子,甚至連吵架都不會。如果兩個人在一起的話,他一定要時時刻刻地守在她身邊才行。
程遠山的腦海中,一個堅強卻淚流滿面的面容一下子清晰地浮現出來。他閉了閉眼,不願意把這樣的眼神與面前可愛美好的顧挽瀾重疊在一起,她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他不能讓最心愛的女孩兒變成那樣的人……
程遠山的心突然慌亂得跳個不停,剛剛還美好如畫的世界轟然坍塌,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死死地咬着脣瓣,咬出一個白圈,然後有絲絲血液滲了出來。
疼痛一點點地讓他清醒,可是壓在心頭的恐懼依然濃烈,像厚厚的烏雲,揮之不去。
程遠山忽然感到恐懼,那是伴隨着自己成長過程中,揮之不去的一種習慣。他感到前一刻還幸福地咆哮着的荷爾蒙,迅速被緊隨其後的恐懼情緒所戰勝,甚至把它們狠狠地撕得粉碎。
程遠山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他想起媽媽的一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都沒辦法逃的,即使逃了,也會被捉回來的,人活着就要認命!”
自己的命到底是什麼?
一種悲冷由心底慢慢升起,那是一種比以前的陰暗更難受的一種感覺,壓在他的心頭。原來這種感覺從來沒有從他的生命中消失。
程遠山輕握着顧挽瀾的手也一下子攥緊了。
沉睡中的顧挽瀾似是感覺到了疼痛,身子一縮,想把手抽出來,動了動,沒有成功,皺了一下眉。
程遠山看了看顧挽瀾,放開手,幫她把被子蓋好。
他站起身來,復又不捨似地彎下腰,凝視着顧挽瀾的小臉,像把她的一切都記在心裡一樣,最後終是忍不住,俯身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輕輕地起身,逃似地出了房間。
回到自己休息的房間,程遠山的臉上還一片潮紅。
天空已經有些發白,早起的清潔工已經開始忙碌了。
他走到窗前,打開窗,深秋的寒風一下子衝了進來,打在自己的臉上,一片冰冷。
寒風也一下子吹醒了他發脹的頭腦,他回想起方纔宋老的提醒。
程遠山默默地對着自己說——再等等,等她再長大一些,也等等自己的心,看看它究竟想要什麼。也許,再過些時候,自己在學術界有所建樹,到時一切都會好起來了。嗯,小姑娘不是也要我等着她來追趕嗎?
顧挽瀾,我等着你,你也要等着我好嗎?
等着我驅散心頭的陰雲,爲你變得勇敢!
想到這兒,程遠山冷峻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寬慰,長舒了一口氣,壓在心口的大石頭似也輕了幾分。他小心地關好窗,趁着天色還末亮,休息一下吧。
程遠山夢都是孤獨的,泛着陳年的酸澀。
他睡得極不踏實,最終停止在家鄉遠山上的兩座土墳前。
在那裡,依然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站着,泛着森森寒意,直刺骨髓,是高校的陽光依然無法溫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