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想出口的問候竟又忘在了喉間,只安靜地看着她的可愛動作。
又是擦汗又是梳頭,好一會兒功夫,顧挽瀾才覺得自己的樣子可以見人了,紅着臉頰,擡起烏溜溜的大眼睛,衝着程遠山嫣然一笑,因爲不好意思,說起話來也更加細糯輕軟,含着幾分可憐兮兮的鼻腔,特有的兒話音,讓靈巧的小舌像含了顆珠子似的,變得含糊起來:“不好意思,程老師,您剛纔走得太快了,我真的追不上呢!”
那模樣一下子把程遠山逗樂了,仰頭忘着滿眼的楓樹大笑起來,眼睛顯得分外晶亮:“真是笨得可以!”話雖是責備,但眼中的寵溺卻表露無疑。
他低着頭看着她小巧鼻尖上沁出的粒粒汗珠兒也覺着特別的好看,輕笑着說:“走不動了不會說嗎?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還嘴嗎?”
顧挽瀾的臉一下子又紅起來,想想剛纔的情景,小聲嘀咕着解釋,“也不是啦……剛剛看程老師生氣,只想陪你來着……”
“只想陪你來着……”
人的一生會遇到多少人,走過多少路,是否會遇到一個人,懷着想陪伴着自己的念頭,默默地跟在身後?
只是簡單的幾個字,便讓程遠山心頭一熱,素來內斂冷清的性格也有些動容,認真地打量着眼前這個涉世未深的學生,沒有任何目的,只是單純地依着自己的心表達一份善良的安慰,長久以來被死死封起來的心竟感覺到絲絲暖意,像
溫暖的清泉淌過心間似的。
沉默良久,方纔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程遠山以手撫額掩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儘量讓語調聽起來平靜如常,瞥了一眼顧挽瀾轉移話題,問:“你從小不會和陌生人吵架吧?”
他雖是用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想想這樣的女孩子,在這個時代確實不多見了。記得第一次她逃課就是因爲一個男孩子在說什麼,她卻不知怎麼回嘴,只在那裡漲紅了臉。這次又是被一人一狗擋在那卻不知要怎麼反駁,還是僵着身子站在那裡。
他原本只是隨意走走,不想會看到這一幕,不知怎的,就不由自主地就想上前解圍,像只護仔兒的老母雞一樣,失去貫有風度,不想再作爲旁觀者冷漠地圍觀,只想幫她出口氣,教訓那無理的人。
顧挽瀾想想剛纔自己的樣子,好像還真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不禁不好意思地訕笑起來:“也不是不會吵架,只是媽媽小時候就教導我,在陌生人面前,還是要先裝下淑女比較好。”明亮的眸子轉向程遠山,反問:“程老師,這樣不好嗎?如果不好我就改!”一臉的嚴肅地等着程遠山的回答,彷彿只要他說不好就真的會改似的。
程遠山連忙擺手,阻止她的想法,“不,不要改,挺好的,你媽媽的教導很對,女孩子還是這樣更可愛些……”
他想到剛纔圍在自己身邊那羣年輕女孩子的樣子,張牙舞爪的,看看身邊這位安靜的女學生,
他還是更適應和這樣的人相處,他又重複一遍:“嗯,這樣最好,吵吵鬧鬧的,實在讓人煩啊!”
顧挽瀾看着他皺眉,似乎也明白了他所指的是什麼,咯咯咯地笑出聲來:“不過我發現程老師原來還挺會吵架的。”
“哎,非我本意卻不得不爲啊!有時候,這個社會不會因爲你不爭不吵,便對你有半分的憐惜;有的情況下,吵架與漫罵似乎成了我們讓自己更好生存的一種基本技能!粗鄙、無禮,卻無比實用!”
程遠山嘴角含着貫有的嘲諷冷笑,眼神也恢復了往日的冷峻與老成,擡眼看向望不到盡頭的山路,皺緊眉頭繼續說道:“公衆的資源與權利,被少數人不合法地佔有,而且隨着他佔有愈多愈我,私心愈強,肆意、毫無節制,卻趾高氣昂地認爲自己理應擁有!這樣的人,我們怎麼可以去善待呢!對於這樣的人客氣,只會愈加助長他們的氣勢,給整個社會帶來更高的傷害機會……”
顧挽瀾皺着眉頭,機械地重複着:“傷害機會?……”關於這個詞的意思她還不太明白,程遠山剛纔的話,表面像是在說霸佔着山路的那一人一狗,卻早已通過他們的行爲,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社會中存在着的某些陰暗之處。
對於程遠山指出的這些醜惡,她並不十分了解。只是看着程遠山的表情,一向淡定從容,對任何事情都不太在意的程老師,像變了個人似的,冷厲嚴峻,讓人不太敢接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