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朗道:“施主解我棲霞寺之危,敝寺上下感激不盡。”
“大師傳我數十年功力,晚輩福緣竟如此深厚,感謝大師。”
道朗笑道:“老衲空有內力卻於武功半招不通,所爲武學內力皆身外之物。小施主乃佛門有緣人,贈予與你又何妨?棲霞寺乃佛門淨土,公子可於此地清修,於傷勢多有益處。”
紅綃道:“喂喂!你們大和尚見人就要度化麼?我們只是前來求大師解毒,而非遁入空門的。”
道朗笑道:“《維摩詰所說經》雲:大乘居士維摩詰與文殊師利等菩薩和比丘論說佛法。維摩詰雖有資生而實無所貪,雖有妻妾而遠離五欲。不離世間生活,發現佛法所在,入不二法門,世間與出世、生死與涅槃、有相與無相、有知與無知等一切分別平等不二,由此不二法門,可得無生法忍,遠離一切煩惱妄想,進入涅槃境界。”
道叡道:“見證佛理,何須空門。這小姑娘爲求夫婿如此着急!”
紅綃不由臉生紅霞,低頭只擺弄衣角不語。
柳之詠忽然嘔了一口黑血,竟然虛脫得倒在紅綃懷中。
紅綃道:“大師,柳公子這是爲何?”
道朗道:“無妨無妨!只是氣力消耗過度,小心將養幾日即可。”
柳之詠軟聲道:“傳消息給青龍幫九堂主狄青玉。”
道朗命幾名僧人將柳之詠擡到禪房。柳之詠初次使用《陰陽參同契》糅合內丹術和八不中道心法內力,導致精力耗盡,身體虛脫,倒在禪房不能行動。幸虧公紅綃天性溫柔,日夜侍候在側,柳之詠逐漸復原。
(缺:鎮南王府中事件的章節遺失)
第三日,九月堂狄青玉、十月堂汪妤凌率衆來迎。
衆人離寺,道朗等衆僧人送至山門。紅綃恭恭敬敬跪地磕頭道:“多謝大師救命之恩。”道朗還禮道:“佛門分內之事,姑娘不必掛懷。”
衆人離開棲霞寺。汪妤凌道:“柳堂主大敗天竺嘉祥詰藏,解棲霞寺之危。可給我十月堂大增臉面。”
柳之詠道:“嘉祥詰藏已登宗師境界,絕非泛泛之輩。我兩人交手不分勝敗,若道朗大師傳我功力,我非他敵手。”
狄青玉道:“賢弟神勇無敵,福緣深厚,乃我青龍幫庭柱之才。”
柳之詠道:“大哥謬讚了。莫愁湖湖心亭被襲,小弟幾乎喪命。火燒儀徵之罪竟着落在小弟頭上,實在有冤難訴。”
狄青玉道:“賢弟莫急,我等調查清楚幕後元兇,必還青龍幫和賢弟一個清白。”
柳之詠道:“太湖越女劍派諸位女俠因要生擒公子,卻被偷襲者圍攻,不知生死如何?”
狄青玉道:“旋嵐溺水被救已無大礙。”
“如今她在何處?”
“鐘山梅園溫泉池,長風鏢局鍾無期等五散人以及我大哥、梅先生都在那裡。”
鐘山乃鎮南王王室園林,唯有達官貴族纔有資格登臨此山,以梅花嶺、頭陀嶺爲著。梅花山有千畝梅園、數萬株梅花樹,有龍蟠勝地,十里梅花之稱。衆人登臨梅花嶺,只見雪覆滿山,嫋嫋婷婷、仙風道骨的萬株金梅花競相怒放,重重疊疊,氣韻翩然。
汪妤凌道:“東山爲何枯枝光禿,毫無梅花?”
狄青玉道:“那是紅梅和白梅乃春天之梅花,西山是臘梅,乃冬季盛開之梅。臘梅根葉理氣止痛、散寒解毒、跌打傷痛、刀傷出血,所以大哥常來臘梅園中的溫泉池。”
來到嶺上已經夜幕降臨。梅花嶺上築有樓閣精舍,進入殿池暖閣內,紅綃爲柳之詠換了浴衣,兩人攜手步入溫泉渠,沿溫泉渠水走向臘梅園中。園中四處掌燈,周遭景色清晰可見,清新自然。只見北邊兩山夾峙,溫泉自山岩隙中滾出,石怒水激,白氣浮蒸如霧。雪夜之中,起初稍涼,走了五十步便覺溫煦如春,只見大池之中水如碧玉,煙似綺疏。
狄青雲、梅堯臣等青龍幫要人,鍾無期等五散人,還有公孫盈、姚還珠、劉採春等金玉十二樓樓主。鍾無期身穿寬袖長袍正對一潭靜水顧影自憐,聽見有人進來,暮然回首。狄青玉道:“鍾大當家,你這一回顧真是風姿綽約,迷倒金陵萬千女子。”鍾無期道:“本公子正水中正影,矯正身姿,自嘆飄逸不足,堂主謬讚了。”狄青玉道:“這風姿如何練得?”鍾無期道:“斜倚回眸癡,孤影沐清輝,擡首望月,低頭思慮,顧盼神飛,靜如臨水照花,動則弱柳扶風。”狄青玉嘆道:“敝人乃粗俗武人,實在難以窺習萬一。”鍾無期道:“無妨,無妨,看這五石散乃人間之物,堂主食用半月,必然氣質大變。”狄青玉道:“罷了,罷了,敝人不諳此道。”
衆人正在池中泡溫泉。溫泉池邊是引水環曲成渠,自有美姬在水中木盤上放置流觴,注酒入觴,精緻的流暢浮於流水,隨波傳送,任衆人取飲。
見柳之詠前來,狄青雲道:“柳老弟此番受苦,泡泡溫泉,以恢復傷痛。”
柳之詠道:“多謝老大!”
看柳之詠與紅綃凍得有些拘謹,鍾無期道:“剛出房門有些冷,泉中靜泡片刻,疏通血脈,全身熱了,再出泉也不覺冷。”
柳之詠依言而爲,果然不爽,再看泉外雪花飄飄,泉中熱氣繚繞,一冷一熱分外鮮明。池外雪花飛舞,花叢樹林皆銀裝素裹,樹掛如銀,花枝冰晶,在燈籠照射下更加繽紛多彩。
紅綃扶柳之詠安坐,只見一條涓涓細流漂浮來木質托盤,盤上有美酒瓜果。紅綃接住托盤,先斟了一杯試試酒溫,覺得酒溫適中,方伺候柳之詠飲了一杯。
狄青玉道:“紅綃姿儀清麗,心細溫存,柳堂主福分不淺。”
鍾無期道:“娘子傾城姿,何患無藏嬌金屋,乃戀戀一窮措大乎?”
柳之詠笑道:“九哥又來調笑我。”
狄青雲道:“江湖後輩多俠義,越女劍派捨生取義,柳老弟神勇無畏,我們老一代終將老去,這江湖便是你們的了。”
公孫盈道:“狄幫主,方值盛年,便要言老?”
狄青雲道:“若是幫務允許,老夫早就金盆洗手,隱退江湖了。”
汪妤凌道:“幫主不要這樣說,我幫上下還指望跟着幫主再過幾年太平日子。”
狄青玉舉杯笑道:“我敬大哥一杯酒,祝大哥身體康健。”
狄青雲勉強笑道:“人心思變,暗流涌動。唯有美酒與美人可慰老懷。”言語之中無限無奈,無限感慨。衆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接話。
突然女道黃玉真道:“妹妹,你日日唸叨柳輕舟,如今見到人了反而不說話了?”
旋嵐傷重不能行走,自有兩個侍女攙扶半躺另一小池中,聞言臉飛紅霞,大窘之中,結結巴巴道:“你你你胡說什麼?”
黃玉真笑道道:“我胡說?你受傷昏迷中一句一個柳輕舟的喊!”
旋嵐將手中黃綢汗巾擲來,卻力道不足仍在水中。她道:“我念叨的是師傅的命令!”
柳之詠見旋嵐肩頭和背肌的傷口剛剛癒合,殷紅的血線清晰可見,道:“妍女俠爲掩護我逃走,身受重傷,輕舟感激不盡。”
旋嵐輕輕自撫傷口,幽幽道:“師傅命我將你生擒,豈能容你死去。”
柳之詠道:“此間事了,定隨姑娘到太湖一行。”
狄青玉道:“令師無非爲了火燒儀徵一事,此事與柳堂主絕無關係。在下作證擔保,太湖之行作罷可乎?”
旋嵐冷臉道:“師命不可違,還請柳公子給個交代。”
忽然林中暗器破空而來,破水而入正中狄青雲心口。狄青雲大叫一聲,手中酒樽掉落水中,頓時溫泉池中一片血紅。柳之詠、狄青玉等人撲入林中,刺客去早已遁去。柳之詠追到溫泉池閣頂,只見那刺客乘大型木鳶飄入夜空,如同大鳥飛翔而去。
柳之詠返回溫泉館,只見梅堯誠、公孫盈、旋嵐、汪妤凌率衆在大廳外驚疑不定。柳之詠道:“狄幫主傷勢如何?”
梅堯誠嘆氣道:“生死未卜,你隨我來!”柳之詠走進內廳,昏黃油燈下,狄青雲、狄青玉坐在燈下的太師椅上。柳之詠看了狄青雲白紗布包紮了心口,雖然受了傷,但是看神情卻是無大事,頓時鬆了口氣。
狄青玉道:“幸虧大哥行事謹慎,即使泡溫泉依舊穿着金絲護心軟甲。水氣氤氳,那刺客以爲得手便行離去。”
狄青雲捏着一枚帶血的珍珠道:“這便是那刺客的暗器。”
柳之詠道:“天下珍珠,莫過於合浦、南海、洞庭和太湖。此珠粒大珠重,絕非洞庭所產。有些似合浦南珠,但不夠銀白晶瑩;其珠略帶金黃色,似南海珍珠,卻沒有虹彩之色;難道是太湖珍珠?”
梅堯誠道:“太湖皆淡水珍珠無核,光滑潤澤,質地細膩凝重,與此珠大爲不同,此珠乃海水珍珠。”
柳之詠道:“那刺客乘木鳶空中滑翔遠遁,乃東瀛手法。此珠很可能便是東瀛珍珠。”
狄青玉道:“莫愁湖圍攻的劍士也有數十名東瀛劍士。爲何東瀛武士屢屢與我青龍幫作對?”
梅堯臣道:“倭國國諸侯國混戰不休,流落到琉球、夷洲的倭國浪人曾爲閩越國僱傭刺殺大匜將士。我青龍幫雖然與公孫導將軍淵源頗深,但不應是閩越首要刺殺目標。這些東瀛武士,大半也是掩人耳目。”
狄青玉道:“不錯。”
狄青雲思忖半刻道:“喚阿湯出來!”片刻一人走進大廳,模樣與狄青雲一模一樣,活似他的孿生兄弟。
狄青雲道:“你的妻兒可好?”
阿湯道:“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白白胖胖,兒子都會喊爸爸了。”
“家中田產如何?”
“良田五十畝,魚塘十畝,足夠他們母子生活了。”
狄青雲道:“你兒子我收養爲義子,明日他便是鎮南王府五品龍禁衛。”
阿湯跪地道:“我身負人命官司,流蕩街頭,幸虧狄幫主大恩,我纔有今日。”
狄青雲拿起珍珠道:“我今夜被刺,心口中此暗器而亡。”
阿湯伸手接過珍珠,兩指捻住片刻,運勁猛然插入心口,口中道:“今日死得其所!”說完,斷氣身亡。
狄青玉大哭道:“大哥!你死得好慘啊!”
梅堯誠淚如雨下仰天長呼道:“幫主歸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