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白狐放下水煙筒,不慌不忙地站起來,伸個懶腰,說:
“不着急。這麼沒出息,一點點小事就雞飛狗跳,火燒眉毛了?”
令白狐走出了大院,李管家在屁股後面屁顛屁顛地跟着。
他出了宅子的大院門,一路向西,從九黎府邸到當鋪這條路,他走過了千萬遍,路上哪裡有一顆樹,哪裡有一眼井,他都瞭然於心,這條路彎彎曲曲,與他的人生一樣,起起伏伏,坎坎坷坷,令白狐已經過了不惑之年了。馬上就要奔五十知天命了。
他真的知道天命?
他真的認命嗎?
他真的心甘情願的這樣庸庸碌碌地過一輩子嗎?
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他的內心有一絲陰影,隱形的痛苦讓人說不出來。那是什麼呢?
想當年,
綠陰猶在,
羣仙寄語,不須點勘,鬼神功罪。碧海千尋。赤城萬丈,風高浪快,
待踞龜食蛤,相期汗漫,與煙霞會。
想當年,自己和尹五常同年,光屁股一起在這條路上玩耍,自己一直叫他“五哥”,一起去桑樹上捉毛毛蟲,一起去馬蘭溪摸螺絲,有一次自己從破院牆上摔下來,腳脖子扭了,五哥,揹着自己走的也是這條路-------,彈指一揮間,40年的光陰溜了——,人生,啊,人生------,說不清楚的事,小時候光屁股兩小無猜的小夥伴,親密無間的睡覺也摟在一起的孩子,大了,就-----,現在見面了,人前人後都只是點點頭,連一句寒暄的話都沒了。難道說,人大了,朋友也做不成了-----,這是什麼道理。數天後,尹五常的國師冊封大典,就要在青牛鎮舉行了,這可是比過大年還要熱鬧的大事情。他也收到了喜帖。
但是,內心說不出來的感覺,是歡喜?
是怨恨?
是嫉妒?是心有不甘?是賈誼王勃的天妒英才的失落?是辛棄疾陸游報國無門的憤恨?是---------,啊,唉,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看見五哥馬上冊封國師了,是不是,自己內心有些波瀾起伏,忿忿不平呢?怎麼會這樣,人家世襲國師和自己有什麼關係?我眼紅什麼?我又不姓尹!
八竿子打不着的屁事————,哼,我還是我,我還是青牛鎮的令白狐,沒有變,以後也不會變-----。
他因爲,內心劇烈的不平衡,波瀾起伏的內心世界,讓他走路也走走停停,,在一個小池塘旁邊,他停下來,凝視遠方,如黛玉如西施的玄武山啊,白雲像一片片的羊羣,一山一溪,纏繞着大片的水田,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一派天上人間,卻是被這個腐敗的朝廷糟蹋了,聽說日俄戰爭居然在中國開打,滑天下之大稽,大清朝居然宣佈中立,別人在你家打架,殺害你家的人,你妹的那你還要是個人,就不會說我中立,讓你們打,打死我家的人,打破我家的東西,我還不敢大聲說一句------,你媽媽的,有這樣朝廷,中國不玩完,還等什麼時候死呢?腐敗的朝廷賦稅一加再加。
你妹的農民都睡在田裡了,也扒不出來你妹的那麼多的銀子啊。難怪革命黨得人心,是人都會去參加革命,革命不一定會死,不革命一定會餓死,逼死,困死。是時候了-----!
-------,砰,砰,砰,三聲槍聲,劃破寧靜的山野,打破令白狐的冥想。
槍聲是從馬蘭溪的下游傳來的,那裡是有巡檢司衙門,還有尹五常的國師府邸,會是誰放槍呢?
槍聲過後,緊接着就是一陣密集的鑼鼓聲,吵鬧謾罵,叫喊尖叫聲,不絕於耳。
李管家是個機靈鬼,跟隨令白狐多少年了,不用老爺發話,從老爺的一個眼神裡就知道令白狐的意思。李管家立即繞過蔥蔥翠翠的叢林跑到集鎮上看看出什麼事了。
這時,只有令白狐一個人,揹着手站在這個一大片茂密的叢林的小路上,雖然是大白天,茂密的叢林的枝葉仍然遮住了大部分陽光,顯得道路十分的陰暗,夾道的枝葉,茵茵鬱郁,偶爾一兩聲鳥鳴,更凸顯小路的僻靜。
令白狐仰着頭,看看白雲,等李管家的消息,叢林枝葉間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有田鼠嗎?
漸漸聲音近了,跌出來一個,一個人,一個穿着新式陸軍軍服的青年軍官,他受了傷,胸前一大片血跡,他用手裡的步槍當做柺杖,掙扎着慢慢站起來,他很年輕,也很有激情,英俊的臉龐裡透露出一股無比的高貴氣質。
他呀,步履蹣跚着走到九黎上人令白狐面前,由於失血,臉色蒼白,聲音微弱,他吃力地開口說:
“快把我藏起來,後面有人在追------。”
此時,又有稀稀疏疏幾聲槍聲,可以聽到大批的人馬向這裡跑來了。
令白狐平靜地看看面前的年輕軍官,說:“你是武昌來的新軍軍官?”
那個軍官,點點頭。眼神裡充滿了渴求。
“你是來參加尹五常的冊封大典的?”令白狐,依舊不慌不忙。
“快快,把我藏起來,他們馬上就來了,快快!”年輕的軍官無心和九黎上人閒聊,奶奶的球球蛋蛋丸子,爺爺心情急不可耐。
“我爲什麼要幫你呢?我並不認識你啊?”令白狐的慢騰騰的性子真的急死人!“我要藏起來你,萬一被發現了,這可能是殺頭的死罪,我爲什麼要這樣做呢?”
“我師傅認識你,他是湘西枯葉山的茅掉毛!”年輕的軍官撐不住了,一下子癱倒在地上。血,鮮血滴落在草地間。
“哦,茅掉毛,如果是茅師傅在這裡他也會把你藏起來嗎?不知道你犯了什麼罪,有可能是朝廷的欽犯哦。”令白狐什麼時候變得比他媽的唐三藏還要磨磨唧唧。
“還等什麼呢?快快快,追兵馬上就來了。”年輕軍官,有氣無力地說。“我還有藥事,不能幫你,代我向你師傅茅掉毛問好,後會有期。”說完,令白狐要走。
“站住,不許動,舉起手來!”年輕軍官突然,舉起來步槍,黑洞的槍口對着令白狐。
令白狐木然站着,問:“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