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剛剛化形成功的金龍在天邊自在翱翔,盤旋飛舞。一時間風吹雲散,海晏河清。就在重光以爲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之時,變起倉促,一個模糊的人影從海中電射而出,在那金龍反應過來之前就鑽入了它尾部,跟着那翱翔在半空中的龍身驟然跌落,在海中打起滾來,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重光看得心驚肉跳,這海外修行界實在兇險,中土雖然也是勾心鬥角,至少表面上還講究個規矩道義,哪怕是虛與委蛇,總也有個體統。這海外分明就是弱肉強食,無所不用其極,方纔這小金鯉還威風八面,轉眼就被這半路殺出來的人物折騰得死去活來,也不知道這次來得又是何方神聖。
歐先生卻十分鎮定,一臉早知如此的表情。金龍在海中折騰了不到一炷香的時辰,猛然張開大口,一聲長嘶,跟着身子就如同塌陷一般迅速乾癟下去,縮成一個小團。
一聲天崩地裂的轟鳴,那剛剛化形的金龍在縮成一團之後,驟然爆裂開來,遮天蔽日的滾滾煙塵中,一個身穿明黃袍,頭頂平天冠的人影沖天飛起,傲然獨立在半空之中。
煙塵散去,這人影漸漸清晰,卻是一個方面大耳的虯髯漢子,氣度沉穩中帶着三分狡黠,目光炯炯地盯着歐先生的海船,放聲大喝:“尊駕來我北海,不留下點東西就走,也太不給主家面子了吧。”
重光心中大震,已經隱約猜出來人身份。歐先生淡然一笑:“我本有意造訪龍宮,卻又怕嚇壞了一幫小兒,於龍君面上須不好看。”
那人哈哈大笑:“寡人與先生可不曾有舊,想不到閣下竟然這般給面子。我那不成器的六弟傳訊於我,說是有位神通廣大的高人即將橫跨北海,這高人順手拿了他一樣寶貝,要我替他討回來,看來要着落在先生身上了。”
歐先生淡淡地說道:“我是曾與龍君有舊,不過那可不是你。你也不必往自己面上貼金,想要拿走定海神鐵,就劃出道兒來吧。”
那人聞言,不怒反喜:“痛快,我敖應生平最喜歡快人快語,既然先生如此坦誠,那我們就手底下見真章,一分高下吧。”話音未落,他的身形暴漲而起,身後堆起千丈高的巨浪,排山倒海而來。
重光心道:這人果然是北海龍王熬應,只是不知他是一路尾隨,還是偶然巧遇。
歐先生身形飛起,足踏虛空,衣帶當風,恍然如神仙中人,大袖輕揮,捲起無數風刃,如暴雨梨花,將那千丈高的浪頭切割成無數碎片,倒卷飛回。
敖應的道行比他那位兄弟南海龍王高明太多,眼見歐先生輕描淡寫破了自己法術,不驕不躁,只是輕舒猿臂,飛出一片無形的光幕,將漫天飛散的浪花盡數接住。那光幕在空中兜轉一陣,有如一個巨大的蛋殼,跟着一道龍形的水體破殼而出,有如活物一般,朝着歐先生當頭撲下。
“攝神御鬼?”歐先生古井不波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袖中飛出一柄青色劍光,與那水龍遊鬥在一處,張口便問道:“那隻金鯉化龍居然被你吞噬了元神血肉,好凶狠的手段,敢問你和西域沙神童子怎麼稱呼?”
敖應臉色傲然,帶着一股若有如無的驚疑神色:“沙神童子正是寡人師尊,敢問先生如何知道家師會攝神御鬼的手段,據我所知,這門道法他從未顯露人前,任你神通廣大,也不該知曉。”
歐先生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一邊駕馭飛劍,一邊搖頭嘆息:“這門道法太過兇險,沙神童子使得,你卻使不得。看來我猜的不錯,這金鯉化形之前,你就潛伏在側,一直尾隨。無論那海蛇與金鯉誰能奪得氣運,化形成功,都逃不脫你的算計,終究是被你吞噬,魂飛魄散的下場。”
敖應大是得意:“你猜的不錯,這兩隻水族在我北海潛修多年,怎麼可能逃脫我的法眼,一直按兵不動就爲了今日。寡人收到六弟飛劍傳書,還暗歎分身乏術,錯失良機,想不到你們兩人竟然送上門來,若是這樣我還不動手,那才叫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敖應話音未落,臉色就是一變,卻見空中那道青光幾個變招,一下子斬中了水龍要害,將這附着有金鯉元神的怪物切成幾塊,再也無法合體。青光並不停留,沿着水龍的來時的路徑飛射過去,狠狠地刺向敖應胸口。
敖應雙手合十,在空中結成一個詭異的手印,發出無數圈五彩雲漩,氣象萬千,華麗至極。那飛遁的劍光遭遇這五彩雲漩,頓時駐足不前,在空中盤桓一陣,隱隱有倒退的跡象。
“太戊玄陰斬魂攝影形大1法?”歐先生臉色從容,用嘲諷的語氣說道:“沙神童子待你不錯,連這般高明的道術也傳授給你,難怪你的修爲遠勝同儕,那南海的敖丙跟你一比,就只好給你提鞋了。看來四海龍宮沉寂千年,要在你手上發揚光大了。”
敖應哈哈一笑:“承蒙誇獎,其實閣下才真正是高深莫測,連我也看不出虛實深淺。寡人橫行天下,已有千年,見識了不知多少英雄豪傑,風流人物,但能予人這般感覺的,也不過妖聖、劍神和家師等寥寥數人,寡人實在好奇,先生究竟是何方神聖,怎麼我在中土海外,都從未聽聞。”
歐先生淡然一笑:“我的來歷不值一提,也不是你所能知曉。太戊玄陰斬魂攝影形大1法確實了得,但你還練得不到家,且看我破之。”大袖飛舞,身後驟然竄起千條黑氣,直衝雲霄,黑氣中隱隱有鬼哭神嚎,捲起千尺風浪,如風馳電掣般旋轉着向敖應進發。
剎那間黑氣與北海龍王的五彩雲漩迎頭相撞,一個照面就迫得雲漩退避三舍。敖應臉色詭異,似是早有預料,身形倒飛出數十里。歐先生催動黑氣狂追猛趕,大有宜將剩勇追窮寇之勢。
敖應似是知道歐先生必然會追趕一般,一路往西狂奔,一直奔出千里以外,這才駐足不前,轉身面對洶涌而來的無數猙獰黑氣。歐先生眉頭一皺,黑氣已經將敖應吞噬,整個海面一片烏煙瘴氣,伸手不見五指。
黑煙中一團白芒驟然亮起,放射出萬道金光,如初升的朝陽衝破陰沉的夜幕,一下子驅散了濃烈的黑氣。敖應從光芒中飛身而出,以快逾閃電身法繞開已經在消散的黑氣,如撲食的蒼鷹,狠狠地向歐先生當頭襲去。
這幾下兔起鵲落,如走馬觀花一般,令人目不暇接。歐先生卻如早有所料,不招不架,任憑敖應的利爪落到自己頭頂上方,背後驟然升起九團黑光,如同九個碩大的燈籠,在他頭頂一字排開,恰恰擋在敖應的利爪與歐先生頭髮之間,發出詭異的光澤。
敖應的龍爪乃是龍族天生,不遜於當世第一等的神兵利器,被他施展開來,聲勢驚人,然而甫一接陣,敖應的臉色就如同活見了鬼,尖叫一聲,以比來襲時更駭人的速度抽身疾退,瞬間已在百里之外。
那九道黑色的黑光去勢極快,瞬間就跟到敖應背後,只見敖應一個轉身,似是下定決心,咬牙切齒,身形往下一沉,雙足深陷水中,頓時整個人身上放出一道淡淡的金色光暈,跟那黑光撞在一處,相互碾壓,不分勝負。
歐先生的反應卻甚是奇怪,明明已經扭轉勝負,佔了上風,他先前如同殭屍一般巋然不動的面容卻在此時駭然變色,伸手虛招,那九道黑光一個轉向,倒飛回來。
歐先生飛身回船,雙足在船舷上輕輕一點,偌大的海船就以疾風迅雷的速度乘風破浪,一路往西,片刻之間就脫離了原來那片海域,將北海龍王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歐先生,那敖應方纔施展的是什麼手段,何以先生明明贏了,反倒要狼狽逃竄。”重光不解地問道,這等級別的鬥法他完全摻和不上,只能在一旁觀戰,倒是大開眼界。
歐先生一直等海船又逃出上千里路來,這才收了神通,緩緩說道:“這位北海龍王陛下已經得了沙神童子那魔頭的真傳,連祭煉海眼之術也學到手。方纔他足踏海中,億萬海水在他腳下熠熠生輝,這是他已經將北海與自身本命法寶祭煉到一處,整個北海都是他的法力源泉,這般神通已經頗爲可怖。更可惡的是沙神童子這門道術歹毒至極,若是我方纔強行打破他的護身光圈,以我的道行也不是做不到,只是整個北海早就與敖應心神合一,只要我一打破那道金光罡罩,毀了敖應的道胎元嬰,整個北海就會倒灌而出,屆時天翻地覆,海枯石爛,不知要有多少生靈塗炭,全都要算在我的頭上。”他搖搖頭,一臉的晦氣:“我雖然不是生意人,可也知道這筆買賣做不過,簡直是不當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