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士元見這位蕭道友不似作僞的神情,這才相信他確實是一無所知,當下就把這血神子的來歷介紹了一番。
原來血神子是修行中人的稱呼,對於普通百姓來說,稱之爲血魔更爲恰當。三百年前羅侯尚未與正道決裂之時,人間突然出現一名渾身血紅、不似人形的大魔頭。這魔頭遁法奇快無比,與人動手之時,身形一閃就化爲一道血影,合身撲上把對方抱住,隨後透體而出。即便是元嬰修士,中了這一手以後,也會全身氣血枯乾而死。
這血魔出來以後,給中土修行界帶來極大的恐慌。不光因爲他這種道法太過邪門,令人不寒而慄,更重要的是,修士與人鬥法,或因爭奪天材地寶,或是尋常恩怨情仇,一般下手都會留有分寸。修行的目的是爲了證道長生,從此超出輪迴,自在逍遙,如非迫不得已,絕不會與人不死不休。而血魔這種道法,一旦出手,對方必定有死無生,連元神也未必能逃出去轉世,實在太過狠毒,犯了修行界的大忌。
當時正道中人組織了幾次圍剿,想要把血魔誅殺,無奈這廝狡猾異常,道法精奇又神出鬼沒,幾次三番逃出生天,還被他殺了正道不少人手。後來羅侯出世,施展絕大1法力將此獠降服,從此更與中土道門勢同水火。
後來正邪大戰,這魔頭仗着一身詭異魔功,神出鬼沒,無孔不入,幾次三番偷襲正道首腦人物,結果惹怒青城派掌教青丘真人,遠赴南海請來紅髮老祖,參與圍剿此獠。
紅髮老祖道行法力並不比血魔更強,但他的天魔化血神刀恰好是此獠剋星,血魔仰仗的無非是身法奇快,無孔不入,血影化身又無形無質,不受外力,但他被化血神刀擊中以後,四個時辰之內無法化身血影,結果被正道中人圍殲,最後仗着道行深厚,僥倖不死,自行墮入冥府血河,從此不見天日。
“如此說來,這血神子一旦脫出牢籠,勢必要找青城和陷空島復仇了?”重光聽完顧士元的講述,當即問道。顧士元嘆氣道:“誰說不是呢,本來我們還想連化血神刀一起借走,但是想到血魔很可能也會找上陷空島,所以家師思來想去,還是隻借走定海神鐵,佈設乾天三元大陣,能保住自家門戶,就謝天謝地了。”
重光暗道:化血神刀是紅髮老祖本命法器,就算你想借,人家也要肯才行。陸吾插話道:“其實羅侯出世,道門遭此大劫,理應齊心合力纔對,怎麼我看你們青城派的意思,還是想各人自掃門前雪。如此大禍臨頭,若是不能擯棄成見,共抗外敵,就算一時僥倖,等到其他門派遭難,只怕自身也終究難保。”
顧士元臉色尷尬,他何嘗不知道陸吾所說乃是事實,但是中土道門若是能團結一致,三百年前就做到了,也不用等到今天。道門內訌由來已久,表面和氣一堂,實則各懷機心,就算他青城派以赤誠待人,但是也難保別人別人不會暗中使壞,說來說去,還是寧肯自家先做小人,也不能被他人欺之一方,這實在是個無解的難題。而尹真人之所以排他來借定海神鐵,更是另有一番謀劃,箇中心機,就不足爲外人道了。
其實能夠修成高深道法的,必定是資質悟性機緣都十分出衆之輩,並不是一心求道就可以達成。這些道門領袖,每個都算得上一時人傑,絕不是那種只會閉關的修行呆子。所以他們才能既修成非常道行,又掌握門派權柄。修道長生,既要與天鬥,又要與人鬥,箇中兇險萬分,步步驚心,也只有這樣的人物,才能應付過來。
顧士元正待爲自己師門辯解幾句,突然間一道劍光自東飛來,落地之後顯出一個人形。重光認得那是陷空島上的弟子,此人火急火燎地衝着陸吾大喊:“陸師兄,快去稟報師尊,東邊海面上出現大批水族,來勢洶洶,不知道有什麼企圖。”
陸吾聞言大吃一驚,大海之中乃是水族的地盤,他們陷空島能佔了這麼一座大島自稱一家,已經是極爲難得了,絕不敢招惹南海水族,而紅髮老祖威名赫赫,龍宮也頗爲忌憚,所以幾百年來,雙方倒也相安無事。如今水族大張旗鼓而來,誰知道他們有什麼目的?
他不敢怠慢,向蕭、顧二人點頭致意,身形一晃即逝。蕭重光跟顧士元見狀,也駕起劍光,跟了上去。那報信的陷空島弟子自去通知其他人,小心戒備。
顧士元跟蕭重光順着陸吾離去的方向一路遁走,一直來到陷空島後山的一方石壁前,就看到陸吾站在那裡,失魂落魄的樣子。兩人按落劍光,來到他身邊。
“陸兄,何以在此發呆?”蕭重光出言打破沉默。陸吾擡起頭來望向他:“這裡是通往我師父閉關之所的入口,往常明明可以進去的,不知道爲何,今天居然失靈了。我現在無法感應到師父的存在,沒有他老人家的接引,我們沒辦法到達那裡。”
“這可如何是好,水族來者不善,沒有老祖坐鎮,只怕陷空島大難臨頭了。”顧士元驚慌失措。重光看了他一眼,眉頭一皺:“陸兄,以前可曾出現過這種情形?”
陸吾道:“沒有,師父這樣閉關入定,已經有三十年了。這些年來,他的神識一直籠罩整個陷空島,隨時與我們保持消息往來。若是島上有什麼大事發生,第一個知道的就是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種情形,難怪方纔我就覺得氣氛不對,原來師父從早上到現在,神識都沒有跟我們交流。”他說完這番話,頓時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尷尬地衝顧士元一笑,顧士元恍如未聞,並沒有質問什麼。
這時候從東方海面上,無數光芒從海中魚躍而出,落到沙灘上化成人形。瞬息之間,整個沙灘已經佈滿密密麻麻的水族修士,一個個神情嚴肅,來勢洶洶。
陸吾跟重光神識強大,早就感應到來人的存在。兩人對視一眼,轉身朝東面沙灘趕去,顧士元在後面緊緊跟上。這時候陷空島裡的修士也都陸續趕到,雙方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水族之中一名身穿黃袍、頭戴束髮金冠的英俊青年排衆而出,長笑一聲:“陷空島果然名不虛傳,我們纔剛到這裡,你們就趕來了。我是南海龍宮三太子敖禮,叫你們島主紅髮老頭出來見我。”
他這話一出口,頓時惹來陷空島衆修士一陣怒罵,甚至有人當場就要動手。人羣中一名中年昂藏大漢大喝一聲:
“都給我肅靜,稍安勿躁。”場中頓時安靜下來,那大漢走上前去,對着敖禮拱手:“三太子,家師目前正在閉關,陷空島與龍宮素日來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三太子今日帶同龍宮兵將前來,有何貴幹。”
重光認出這大漢乃是紅髮老祖座下首徒,陸吾的大師兄何無畏,跟隨紅髮老祖年頭最久,修爲還在陸吾之上。那敖禮冷哼一聲:“本太子今天來,乃是奉了我父王諭旨,要你們陷空島速速交出定海神鐵,不然,稍後我龍族大軍駕臨,叫你們雞犬不留。”
何無畏見他氣焰如此囂張,也來了火氣:“三太子,我們陷空島一向自成天地,與你們龍宮不相統屬。我敬重你龍族是南海地主,世代統領這一方水族,纔會對你客氣,並不是怕了你們。你不要得寸進尺,欺人太甚。就算你父親南海龍王到這,也要給我師父三分薄面,你算什麼東西,來我們陷空島頤指氣使,大呼小叫,還敢對我師父不敬。”
敖禮雙目上翻,給了他一個白眼:“整個南海,都是我龍族的地盤,予取予求,生殺予奪。往日裡對你們陷空島多加容忍,乃是我父王宅心仁厚,看在紅髮老鬼年紀大了,給他幾分薄面。你還真以爲陷空島能獨立於我南海之外,少做你的春秋大夢。廢話不多說了,定海神鐵,你們交是不是交。”
陸吾在一旁奇道:“我師父得了定海神鐵,已經有三百多年,一直沒人知道,怎麼龍宮今日突然發難,卻是爲了這件寶物,他們是怎麼知道的,這消息怎麼泄露出去的?”
重光道:“這消息你們島上有幾人知曉,會不會有內奸?”陸吾道:“不可能,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我師父和我們四大元嬰弟子,師父當然不會說了,我也沒說,何師兄是師父首徒,未來的陷空島主,陳師兄和趙師兄一向忠厚,又深得師父喜愛,我不相信他們會做出這種事情。”
他思慮了半晌,看向顧士元:“顧師兄,會不會是你們船上有人不小心走漏風聲?”顧士元連忙擺手:“不可能,這事情家師只在我出來的時候纔跟我一人提到,船上衆師弟都不知情,以爲我是來借化血神刀的。我自己就更不可能說出去了,我來的目的就是爲了定海神鐵,怎麼可能給自己找不自在。”
陸吾直撓頭:“也對,顧師兄你不可能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那到底南海龍宮是怎麼知道消息的,爲什麼不早不晚,偏偏在這時候上門找麻煩。還有師父,往日都好好的,龍宮一來人,他就不見了,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師父現在又在哪裡呢。”
這時候敖禮跟何無畏已經幾番脣槍舌劍,氣氛越來越緊張,眼看就要大打出手。重光走上前去,分開兩人:“兩位,且聽我一言。”那敖禮怒道:“你是什麼人,敢在我面前指手畫腳。”
何無畏就待說話,重光給他使了個眼色,他知道這姓蕭的跟自己師弟交好,算是自己人,頓時按捺住性子,且看他說些什麼。
重光面向敖禮,哈哈一笑:“原來是南海龍宮三太子駕到,不知道令兄敖青殿下傷勢如何?”敖禮眼睛一瞪:“你問他做什麼,你跟他認識?”
重光道:“何止認識,他身上的傷,就是我送他的見面禮,怎麼樣,三太子殿下,我有資格插手此事嗎?”敖禮眼神一變,臉色有些奇怪,竟然沒有動怒:“原來你就是他們說的那個修士,果然有幾分本領,好,我給你面子,你且劃出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