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如同打啞謎一般你來我往,這一局,雲昊完敗,雖惱怒不已,倒也不曾失了風度,很是不甘心,“即便我輸了,你也沒贏,只保住陸若塵,但你與他註定再無可能。”
青芷滿不在乎,無所謂輕笑,“並非天下有情人皆能成眷屬的,不完美的遺憾或許比圓滿的幸福更加刻骨銘心,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並非人人皆如雲公子那般貪心。”
“你……”
雲昊被噎,憤怒又不得發作,深深凝望她一眼後甩袖離去。這時候齊叔面色凝重走了進來,擔憂地望着青芷。
“知府通敵已被鎖拿下獄的消息已傳遍了慶州城,只怕這位雲公子會狗急跳牆對你不利。”
青芷安撫道,“齊叔不必擔憂,如今小皇帝已拿到開國國璽,雲昊便是有通天本事亦無力迴天,雲昊是聰明人,此時他趕着逃命,顧不上我的。”
齊叔一時無言,欣慰又憐憫地瞧着青芷,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正要轉身出去,青芷叫住他。
“齊叔,派個人暗中保護陸若塵,若是陸文琀只是隨意折騰他一下便無需管,若是對他起了歹意……”
她未在說下去,齊叔卻是瞭然點頭。
青芷想了想,又道,“齊叔,您今夜便走罷,將桃夭幾人也帶上,以後讓他們跟着您,此處已經不安全,我亦不能再多待,日後無論發生什麼,您都無需替我擔憂,我已想好了退路。”
早料到會有這一日,齊叔無奈嘆了口氣,“好,只是阿芷你記住,無論去到何處,你得空便回來瞧瞧,你外祖父、爹孃都在這裡。”
青芷含笑應了聲,目送齊叔離去,而她也轉身回房收拾行囊,方纔與雲昊那般言之鑿鑿,不過是擊垮他最後一絲自信罷了。
她並不確定陸若塵效忠的那人會放過她身邊的人,若真是最壞的結果,她留下也只會牽連無辜之人,安頓好齊叔等人,她便真的是孑然一身,自此天高海闊。
只是她已無多少時日。
三個月前,她便開始謀劃今日,安置好齊叔他們,她便去踏遍千山萬水,做一個田園閒人,閒時種菜養雞,這兩年賺的銀子已夠她後半生衣食無憂,但顯然她的後半輩子沒有那麼長。
夜裡齊叔帶着桃夭等人從後門離去,臨行前來與青芷道別,青芷送他們出門後又將門閂好。
一夜未眠,青芷一早便生了想要出去走走的心思,方將大門打開,忽然有一物朝她仰倒而來,青芷嚇了一跳,下意識便後退閃開了,定睛一瞧是個人。
陸若塵摔疼了,躺在地上呲牙痛呼,瞧清身後站着的人時,他不由得一喜,腦中又浮現昨日她絕情的模樣,頓時又生氣悶氣來,揉着摔疼的腰默默站起身來。
青芷微微一怔,目光巡視門外街道上並無行人,她又將門關上,一時心緒難言,只盯着他久久不語。
陸若塵被她盯得心虛,時不時偷瞄她,不聽她出聲,他目光飄忽閃躲又氤氳着濃濃的委屈。
“阿芷,你別攆我走,他們要害我。”
青芷頭疼撫額,“送你走是爲你好,你爲何又要跑回來?”
她不問還好,她這麼一問,陸若塵頓時紅了眼眶,梗着脖子不說話,眼中盡是指責。
青芷看他渾身髒兮兮的,心也軟了大半,放緩了語氣,“你自己去打水將臉洗了,我去給你弄吃的去。”
許久不曾飽餐一頓的陸若塵真是餓壞了,聽她說去拿吃的,無意識便咽口水,這一幕正巧被青芷收入眼中,見他的可憐樣,也能想到他這些日子過得有多慘。
“隨我來。”終是狠不下心來,青芷帶着他往後院而去。
帶他回屋,找出先前讓桃夭爲他準備的備用衣裳給他換上。
家中下人俱已遣散,溫飽之事全靠自己動手解決,好在廚房裡柴米油鹽樣樣俱全。
待陸若塵收拾乾淨自己出來時,青芷已煮好兩碗麪,聞到香味兒的陸若塵迫不及待在桌旁坐下,搓着手,雙眼盯着熱騰騰的面,又不敢造次。
“可以吃了。”青芷將筷子遞給他。
陸若塵接過筷子便開始狼吞虎嚥,青芷看得咋舌,與他相識以來,他從來都是優雅自持的,這如餓死鬼投胎的一面着實驚人。
一碗麪很快見底,他連湯也喝光,青芷將面前的這碗也放到他面前。
“這裡還有,你慢點兒吃。”
這次陸若塵卻沒有動,眼睛雖瞄了幾眼碗裡的面,但他還是很剋制,“阿芷,這是你的面,你快些吃了。”
他不肯吃,是怕餓着她。
青芷心中微暖,這人即便忘記前塵往事,有一點卻沒有變過,現在的他不是癡傻,而是迴歸本性。
“鍋裡還有的。”
猶豫片刻,還是沒能抵制住美食誘惑,發起新一輪進攻,只是這一回明顯文雅許多,細嚼慢嚥,時不時擡眼瞄青芷。
幾次之後,青芷輕叩桌面,提醒道,“進食時莫要心不在焉,若是想說什麼,待你吃飽再說也不遲。”
陸若塵捏着筷子不動了,垂眸小心翼翼地道,“這世上就只有阿芷真心待我,可如今連你也不要我了,昨日那人……你說他是我兄長,可他不給我飯吃,也不給我水喝,我還聽他和與他在一起的女子說,要將我扔進深山喂狼。”
青芷不疑有他,據她所知,這確是陸文琀會說的話,她曾聽正常時的陸若塵提及過一些他的家事。
陸若塵的母親是正室,在他年幼時便意外亡故,他父親便將青梅竹馬的妾室扶正,妾室所出的庶長子也因此成了名正言順的嫡子,倍受父母親寵愛,而他卻成了無人問津的二公子。
是以陸文琀做事免不了帶有幾分驕縱,這也是自小養成的習慣,若不是如此行事不周,亦不會有假死逃婚一事,後被心上人背叛流落在外吃了些苦頭,性子也越發極端了。
而陸文琀將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歸咎於陸若塵,怨他,恨他,以前的陸若塵無論哪方面都比陸文琀強,一朝驚變成了傻子,陸文琀逮到機會豈會放過。
思及至此,青芷便不曾懷疑傻子也會說謊,而且如今的陸若塵並非真傻,只稱得上是忘卻前塵迴歸本性。
見她隱約鬆動,陸若塵繼續添油加醋,“不僅陸文琀壞,他身邊那個醜女亦不安好心……她……他還想摸我……”
越說越委屈,就像個等着靠山替自己出氣的稚童一般。
陳秀枝算得上醜女?他眼裡估計就沒有美貌之人。青芷沉默半晌,陸若塵拿筷子戳碗底,將碗當成厭惡之人泄憤。
“他們不是好人,都想害我。”
“……”
青芷撇嘴腹議,這人哪裡傻了,精明着呢,尋常人可沒這麼強的洞察力,壞人好人全憑他的直覺便能判斷,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
至少走丟了亦不會被人騙。
“你若是不與他們回去,往後跟着我便要風餐露宿,這些你可能忍受?”青芷認真地與傻子溝通。
陸若塵忙不迭點頭,“只要能與阿芷你在一起,我便是不吃不喝亦是歡喜的,況且那些壞人是真的不給我飯吃,而阿芷只是故意唬我罷了,我餓了,你一樣親自下面給我吃。”
果然,這人哪有半分癡傻,誰善誰惡,他心裡跟明鏡似的清楚着呢。
“快吃,吃完我帶你去置辦幾身衣裳,夜裡咱們就要離開慶州了。”
聽她不攆他走,陸若塵喜不自勝,又恢復狼吞虎嚥的架勢,很快又是一碗麪見底,連湯都不剩,吃飽喝足便歡歡喜喜隨着青芷上街。
偌大的府宅只剩下兩人,夜裡更顯得幽靜。
此時在青芷的閨房內,陸若塵揹着兩個包袱站在密道口,眼睜睜看着青芷在屋內點火,灑了酒的房間很快燒起來,濃煙滾滾的。
“阿芷快來,火燒起來太危險了。”他焦急地揚聲喊着,臉上戴着半遮面的布面具,是青芷親手替他縫製的。
遮住醜顏,又是一枚養眼的美男,特別是這種半遮面的神秘感,更讓人心中嚮往。
青芷將手中的燭臺往角落扔去,火勢頓時蔓延開來,越燒越旺,她快速奔到陸若塵身邊,一把揪着他進了密道,機關輕觸,密道合上,將火光隔絕。
慶州顏家,終是消散在這場大火裡。
兩個月後,青芷決定在鳳寧縣桃源村安定下來,這兩個月她帶着陸若塵走過不少地方,吃喝玩樂皆已過癮,行至鳳寧時,她一眼便喜歡上桃源村這個地方。
地如其名,山青水秀,如桃花源一般,男耕女織,好不愜意的田園生活。
與村長商議後,青芷以十兩銀子買了塊地皮建房,又花銀子僱村子裡的青壯勞力爲她建房。
只用了半個月的時間便建好了三室格局的一套木屋,又鑿了一口井,真應了那句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銀子,便能做成許多事。
建房期間,她在村長家租用了兩間房,對外宣稱她與陸若塵是爲避戰禍的孤苦兄妹,兄長在戰禍中毀了面容還傷了腦袋瓜,遂成了如今這癡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