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不歡而散後, 文修再未出現過,轉眼三日過去了,紅綃也名正言順成了青芷的隨身婢女, 關於青芷讓紅綃進府這事兒, 慕夫人樂見其成, 青芷自打來到慕府便不喜讓婢女服侍, 好不容易有個能讓她看上眼的, 慕夫人自然是欣然點頭。
午膳後,因太后召見,慕夫人與朱碧玉要去宮裡一趟, 青芷閒來無事便去池子邊餵魚。
不多時,紅綃端着茶水上來, 面上帶着罕見的笑意。
“何事讓紅綃如此開懷啊?”青芷往池子裡撒了一把魚食便收了收, , 回身到亭子裡坐下,示意紅綃也坐。
幾日的相處, 紅綃已瞭解青芷的幾分習性,並無一般主子的架子,名爲主僕,二人的相處倒是朋友般隨性。
紅綃坐下後,與青芷說起了方纔聽到的趣事。
“少主, 聽聞兩日前陸侯府的大公子陸文琀不知怎地得罪了寧王世子, 被打了個半死扔在國舅府門口, 還讓寧王府的護衛守着曬上三日才肯作罷。”
青芷失笑, 文修是心裡不痛快纔拿陸文琀出氣, 說到底還是陸文琀蠢,若是不自己送上門去, 文修才懶得理會他。
至於文修何故將陸文琀扔在國舅府門前,青芷想了想便明白了,他這是開始向國舅宣戰了,陸文琀即將是國舅的乘龍快婿,文修此舉無疑是在打國舅府的臉。
看來那日,文修確實一肚子的氣,只是他始終不敢對着她撒,那便只能是別人倒黴了。
“陸文琀遭罪,陸侯府就半點動靜也沒有?”青芷不經意笑問。
紅綃英氣的面上笑意加深,“說起這個陸侯府,最近幾日也甚是熱鬧,陸侯爺新擡了一房姨娘,據聞快寵上天了,侯夫人氣得不輕,與陸侯爺鬧了一通,陸侯爺索性住進了新姨娘的偏院,任憑侯夫人哭鬧也無濟於事,這回陸文琀出事,陸侯爺竟撒手不管了。”
“哦?這麼些年陸候對侯夫人可謂是專情專寵的,如今竟也納了新姨娘,這陸侯府還真是越發熱鬧了。”青芷拍拍手上沾染的魚食碎屑,接過紅綃遞來的帕子隨意擦了擦。
紅綃輕笑了一聲,頗有幸災樂禍的意味。
“還有更好笑的呢,侯夫人求助無門竟讓陸文琀帶回來的那個女子去求陸二公子,意思是讓陸二公子去求一求煊王,讓煊王去勸世子放了陸文琀,誰知這事兒不知怎麼的就被榮王府的雲霞郡主知曉了。”
青芷來了興致,示意紅綃繼續。
紅綃自顧自樂了,忍着笑意道,“昨日在陛下賜給陸二公子的新府邸外將那女子堵個正着,榮王府的幾個丫鬟婆子上去三兩下便將那女子給擒住了,雲霞郡主的貼身婢女賞了那女子十耳刮子,還將人給綁了,效仿世子的做法,以藐視皇族爲由,將那女子綁在陸侯府門前的石獅上示衆。”
陸侯府今年估摸是犯了太歲,大公子死而復生是好事,可偏偏所有的禍事都是這個大公子惹的,再經過這幾日之事,陸侯府儼然已是京中的一大笑柄了。
聽完後,青芷卻有些狐疑,這榮王府的雲霞郡主處深閨之中,是如何知曉侯夫人讓陳秀枝去求陸二公子的?何況還那麼湊巧在小皇帝賜給陸琢的新府邸門口將陳秀枝堵個正着。
這估計還是文修的手筆,他代替陸琢在侯府做了這麼多年的陸二公子,以他的性子侯府中定然有他的人,即便他如今不在侯府了,可要掌握侯府的動靜也是輕而易舉的。
青芷心中明白,文修是借雲霞郡主的手給她出氣,陳秀枝給她下毒之事顯然已被文修知曉,他不屑親自對陳秀枝一介女子動手,那便交由他的堂妹雲霞郡主來辦。
由此看來,這雲霞郡主也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主,陸琢是她的未婚夫婿,陳秀枝卻又時刻惦記着那個‘陸二公子’,不知情的雲霞郡主這是被堂兄坑了一把,她哪裡知曉陳秀枝錯將陸琢當成陸若塵了。
青芷若有所思,紅綃又道,“這不侯夫人實在沒法子了,竟將主意打到少主您頭上,如今正在前廳求夫人,想讓您出面勸世子放陸文琀一馬。”
讓她去勸,那文修還不得把陸文琀往死裡整。青芷好笑不已,“我若真去勸,陸文琀會死得更快纔對。”
轉念一想又覺得奇怪,陸文琀不是被禁足麼,怎又惹上了文修。
“陸文琀不是被陸侯爺禁足在府中麼,怎地又惹上了世子?”
紅綃道,“據說是侯夫人帶着陸文琀親自去國舅府提親,從國舅府出來後,陸文琀趁機溜了,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竟跑到寧王府去,似乎是說了什麼得罪了世子,當場便被世子揍了,侯夫人是在陸文琀被寧王府的護衛拖出寧王府才知曉她的寶貝兒子闖了大禍的。”
青芷竟無言以對,陸文琀以蠢得無可救藥,在文修還是陸若塵時他鬥不過,如今文修已是寧王世子,陸文琀是有多自信纔敢往文修面前湊。
不過能將文修氣得親自動手揍他,陸文琀也是個人才。
可能讓文修動怒的,大抵還是與她有關。青芷暗自嘆了口氣,難怪這兩日文修能忍住不來看她,原來是賭氣。
“方纔夫人吩咐屬下來問問少主您的意願。”紅綃領悟力極好,慕夫人的意思不過就是讓她來知會青芷一聲而已,實則也不過是做給侯夫人看的,就算青芷不出面也沒什麼。
也就侯夫人那樣的腦子纔會來這裡求。
想當初侯府是如何對待尚是薛家孤女的青芷的,那是活生生將她往絕路上逼,就因侯府的大公子陸文琀在成親前一命嗚呼了,所有的罪責就推給了未過門的新娘子。
這麼多年過去,那些舊事難道真就能當不曾發生過?
青芷不知紅綃在替她委屈從前,但她確實不想摻和陸文琀這件事,陸文琀與她非親非故,當初一時心軟救了他便惹了這一身麻煩,況且文修心裡有氣,她又不傻,爲何要湊上去。
“紅綃你去告知侯夫人,陸文琀的事我愛莫能助。”沒有理由,就是不想幫而已,陸侯府的一切事都與她無關。
紅綃應聲離去,青芷便起身回屋洗手。
不到兩個時辰,紅綃又來到屋裡尋她,青芷正躺在軟塌上繼續翻閱前些日子慕無傷給她尋來的話本。
這一回紅綃面上帶着怒氣。
青芷放下手中書卷,淡笑問,“喲,又是何人惹紅綃女俠不快了?”
紅綃面上憤然,“一直死皮賴臉賴在慕府不走,來一個侯夫人已經夠窩火的了,就連薛家的人也來湊熱鬧,當初薛家對少主您的所作所爲已夠薛府上下死上十回了,現下竟還有臉來攀親!”
“哦?薛家也有人來了,看來侯夫人還挺念舊的嘛,還不忘舊時的親家。”青芷稍有意外,便是譏誚一笑。
在紅綃的憤憤不平中,青芷自軟塌上起身,隨意整理一下衣裳。
“既然這些人都找上門來,我總不能日日躲在房中,該收拾的儘早收拾了,也好落得清淨,否則這些人怕是日日要來煩義母的。”
“是啊,慕夫人都從宮裡回來了,那幾人還未離去。”紅綃應聲,跟在青芷身後,出了屋朝着會客正廳而去。
這幾日慕無傷似乎很忙,早出晚歸的,幾乎是整日見不到人,況且見女客這樣的事現在也只能是慕夫人在應付,待到日後朱碧玉過門,慕夫人才得清淨,現如今慕無傷是小皇帝的左膀右臂,不少達官貴人爭相巴結,慕夫人每日都有得忙。
待日後朱碧玉成爲這慕府的當家主母,鑑於她過往事蹟,想必慕府會清淨許多。
青芷方踏入,便聽一婦人諂媚輕呼。
“哎喲喂,真的是我家芷兒,這些年你去哪兒了,讓嬸孃好找。”
青芷擡眸,面無表情看了眼屋中幾人,除慕夫人外,還有兩位婦人,一位妙齡少女,兩個婦人眼中既有諂媚又有閃躲,少女怯怯地看着她。
“孃的乖女兒,你身子經不住久站,快來爲娘這邊坐着。”慕夫人慈愛笑着朝青芷招招手。
青芷面露微笑,走到慕夫人跟前,慕夫人伸手拉住她,讓她坐下。
先前向青芷示好的婦人正是薛家二夫人,也就是當初貪圖侯府的彩禮就將青芷推出去給陸文琀沖喜的二嬸孃,青芷原身的養父母早逝,薛府就全然是薛家二房掌控。
青芷本身與侯夫人也只有回京那日的一面之緣,而這薛家二夫人,她是在三年前見過,那時候被薛家逐出家門,顏老爺子帶着她去與薛家斷絕關係,自此後青芷便改姓顏了。
如今這位唯利是圖的二嬸孃帶着女兒來慕府巴結,青芷是正眼也不想給的。
被無視的薛二夫人面露尷尬,看了眼身側怯怯的女兒,方要借女兒套近乎,慕府的婢女又匆匆來報。
“芷兒啊,這是你蘭妹妹,幼時與你最要好,她很想……”
“夫人,世子來接郡主了。”
薛二夫人的套近乎就這麼被打斷,面上有些難堪地住了口。
婢女稟報時,門前便出現了一道頎長身影,錦衣華服,帶着渾然天成的貴氣,驚得侯夫人與薛二夫人忙站起身行禮。
文修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踏入屋中時目光自安坐的青芷身上掃過,而後越過福身行禮的兩位婦人,看也不看已呆滯的少女,徑自行至慕夫人跟前,恭敬地作揖行禮。
“拜見岳母,碧玉叨擾您多日,小婿前來接她回府。”
這時候的文修還真一副好兄長的樣子,青芷暗笑,不露聲色望着他裝模作樣。
還未成親,他這聲‘岳母’還真叫得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