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破窗戶紙後, 青芷再無耐心與陳秀枝耗下去,她更不是以德報怨的聖母,被人害了還寬大爲懷、笑臉相迎的事她真做不到。
如今青芷已然確定是陳秀枝下的毒。
而陳秀枝想要的, 她偏不給!
恨不能銀牙咬碎的陳秀枝眼中滿是不甘, “姐姐的聰慧, 妹妹始終比不了, 我做的那般隱秘卻還是被你知曉了, 可那又如何,你並無證據,即便想讓小慕大人爲你撐腰也不成的。”
青芷雖不能用眼睛看, 卻也知曉此時陳秀枝定是花容扭曲的樣,心底無端生出悲憫來。
“秀枝啊, 如今你的心裡眼裡便只能瞧見權勢了麼?於我而言, 無需任何人撐腰, 只看我想不想較真罷了,一個你……我還不曾看入眼中, 這些事只要細想便明白了,光憑你陳秀枝翻不出什麼大浪來的,利用你的那個人纔是我要收拾的目標。”
“你……”陳秀枝滿是不敢置信,不自覺的後退,只覺後背發涼, 她自認爲做的□□、無縫, 原來卻是自欺欺人。
眼前的女子即便盲了雙目, 依舊有顆七竅玲瓏心, 她怎會忘了呢。
陳秀枝手足發顫, 沒了先前的底氣,面前的青芷讓她恐懼,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誠如那人所言,顏青芷不似一般的弱女子,甚至比有些有謀略的男子還要難對付。
青芷本要去寧王府見文修的,此時倒也不急於一時了,有人自己送上門來找虐,她不會不給面子的,曾答應過外公會照拂陳秀枝,如今瞧着也沒必要了。
“你被遺棄時是外公救的你,他對你視若己出,可你卻越發貪心了,起初我只以爲你是女兒家的嫉妒心作祟,事實卻是你野心不小,若此時你還用陸若塵做藉口,那便真的是自欺欺人了。”
青芷勾脣,擡手撫了撫遮眼的素紗,面上一派淡然,此等警告之言,她用雲淡風輕的語氣道出。
“曾經的陸若塵以及如今的陸二公子皆不是你能肖想的,看在你曾真心喚我一聲姐姐的份上,最後給你提個醒。”
來往行人或有擡眼觀望的,但都不敢駐足近聽,此處是慕府門前,尋常不敢逗留,只是最近慕府這位神秘的小姐風頭正盛,不免讓人好奇,膽子也大了些,敢時不時張望。
只是聽不清這陌生女子與慕家的小姐說些什麼。
但慕家小姐風姿依舊,翩躚若仙,素紗遮眼更加讓人難以移開眼,奈何被慕家的護衛護得嚴實,沒法近看。
可她面前的女子似乎就稍差了些,姣好的面容因幾分扭曲而折損了氣質。
想來是聊得不太愉快。
陳秀枝再度出聲,這回連稱呼都省了,傲然地笑了笑,“五十步笑百步罷了,我沒得到的,你也沒得到。”
果然是心理都扭曲了。
青芷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一個人若是固執起來,任誰勸都是沒用的,她沒心思再與陳秀枝過多糾纏,搖了搖頭,轉身便要上馬車。
“姐姐!”
陳秀枝見青芷並無停留回身的意思,便又急聲道,“你可知榮王府的雲霞郡主多年前便已心許陸二公子了?陛下親賜了座府邸給二公子,他們成親後便會搬出侯府,陸二公子也將自立門戶。”
青芷頓了頓,頭也不回地擺手,“我從不過問別人的私事,且郡主何等尊貴身份,豈是你能在大街上談論的,小心禍從口出。”
言罷,青芷由婢女扶着上了馬車,只餘陳秀枝咬牙站在原地望着馬車慢悠悠往寧王府而去。
再過幾日便是陸二公子與雲霞郡主的大婚之日,陳秀枝本想着刺激一下青芷,讓她來攪這門親事,可沒料到青芷如此果決,似是不認識陸二公子是誰,更看不出她有絲毫的在意。
經過上回目睹青芷刀刺文修後,陳秀枝一直認爲青芷是極端霸道的性子,對於背叛必然不講情面。
只是陳秀枝不知此時的陸二公子不是文修而是陸琢,文修是寧王世子,而陸琢纔是陸侯府的二公子。
任她如何在陸候夫人跟前出謀劃策,陸侯府也不過是秋後螞蚱蹦躂不了多久了。
陳秀枝在原地望着青芷的馬車遠去,消失在街角,心中的嫉妒越發洶涌澎湃,一計不成再另想法子,只是現如今陸文琀被禁足,而國舅府那邊竟然也絲毫沒有動靜,很明顯是打定主意要將朱紫玉嫁給陸文琀了。
侯夫人沒腦子,陸文琀又是個軟弱無能的,看來這個冤大頭他是當定了,現如今國舅府二小姐不潔,與下人暗通曲款懷有身孕之事已傳得沸沸揚揚,可陸侯府的一衆人都是聾子,竟充耳不聞。
侯夫人更是蠢,竟以爲是有人故意放出的謠言,是嫉妒她兒子要與娶國舅府的小姐,現在國舅府的大小姐朱碧玉已經與朱家斷絕關係成了寧王府的郡主,國舅府便只剩下朱紫玉一位千金小姐了。
即便只有朱紫玉又如何,人家被攆出門的朱碧玉還被封了郡主呢。
此時的深宮之中,太后身居的祥和殿內並不像寢殿名字那樣祥和,充斥着濃濃的火藥味兒。
腳下一片狼藉,桌椅翻倒,金樽玉盞掃落在地,宮婢們戰戰兢兢在殿外候着,慕容澤則悠閒品茶。
“母后喚朕來,莫不是特意讓朕來看您如何發火的罷?”
朱太后氣得大口喘氣,指着慕容澤,怒斥,“你可曾還當哀家是你的母后,如今翅膀硬了,做事也越發張狂不將哀家放在眼裡了!”
慕容澤放下茶盞,疑惑擡眸,“母后何出此言?在朕眼裡,您一直如此啊。”
“你……”太后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怒道,“好啊,好啊,如今還真不把哀家放在眼裡了,你莫要忘了,你是哀家生的,是哀家與你舅舅還有朱家扶你登上了帝位!”
慕容澤眼中冷光一閃而逝,放浪不羈地攤手,“母后既是如此想的,那便收回去好了,扶植一個聽您話又任舅舅擺佈的傀儡上去。”
“你放肆!”
太后震怒隨手拿起玉杯就要往慕容澤身上砸去,脫手前又頓住,將玉杯砸向地面。
“竟敢以此來要挾哀家,真以爲哀家不敢嗎?”
“母后試試便知。”慕容澤不以爲意淡笑起身,就要往殿外走。
太后氣急,緊跟着站起身,失聲怒吼,“你站住!哀家話未說完,你……你這個不孝子!”
慕容澤真的停下腳步,緩緩回身,青澀的英俊面龐上有着一雙睿智的眼,透着不同於同齡人的成熟。
“母后,有件事或許也該是時候告知您了,以免您日後還總罵朕不孝。”
對上他的目光,太后一陣失神,這張臉和這樣平靜的神情,她似曾相識。
不待太后發問,慕容澤便回身走到原位坐下,天真無邪地微笑,“父皇雖有些昏庸卻不蠢,他知曉身爲天子的責任,二十年前由於他的糊塗讓你們朱家一門權傾朝野,後宮朝堂皆是朱家在做主,那時煊王的母妃柔妃再次有了身孕終於讓父皇醒悟了,他的子嗣除了幾位公主外便只剩下煊王兄一個皇子。”
太后震驚,也更加疑惑,“你到底要說什麼?”
她確實不知先帝到底做了什麼,又與子嗣有何關係,雖說先帝子嗣凋零確實是她所爲,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她的兒子,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誰敢質疑她。
但眼前這個兒子讓她覺得陌生,年幼時還能掌控,現如今卻越發讓她不安了。
慕容澤撫着臉純真地問,“母后每每見到朕的這張臉就真的半點印象也沒有?”
“你是哀家生的,除了長得像你父皇,自然更多是像哀家,哀家還能有什麼印象。”太后忽然變得焦躁,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
可她依舊想不明白爲何不安。
慕容澤搖頭笑嘆,“母后此言差矣,朕並非母后親生,朕與煊王兄纔是一母同胞兄弟。”
“不可能!”太后雙目圓睜,顫抖着後退兩步,“誰敢在你面前胡言亂語,你是哀家十月懷胎所生,出生便是太子……”
她似乎也想起了眼前的少年身上隱約有那個女人的影子了。
當初她進宮便被封妃,而後是貴妃,可她沒有子嗣,有了一子且也得先帝愛重的柔妃,也就是煊王的生母便成了她最大的障礙。
眼中釘,不拔不快,所以柔妃很快被除去……
慕容澤也沒繼續再賣關子,給了太后一個真相。
“當初你得知柔妃再次有孕便起了殺心,可你不知柔妃有孕的消息是父皇故意讓人透給你的,父皇深知你與朱家人的秉性,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是以在你給柔妃灌下毒酒前,那毒酒便被父皇的人悄悄換了,而後柔妃假死出宮,正巧那時你也懷有身孕,竟與柔妃日子相近,後來又是一前一後生產,通過慕無傷父親的幫忙,將兩個孩子對調了。”
慕容澤緩和了目光,憐憫地瞧了眼已經呆滯的太后,老成地搖了搖頭。
“父皇駕崩後不久,您與舅舅假意召無傷的父親慕之林進宮看診,意爲滅口,因他知曉父皇是被你們兄妹暗害,可你們怎麼也想不到,其實那日無傷父親帶進宮的那個患有啞疾的孩子纔是你的孩子,可你們並沒有給無傷的父親道出真相的機會,舅舅手起刀落就取了那孩子的性命。”
多年前的那場悲劇,慕容澤是親眼目睹的,那時他便躲在太后的祥和殿內,知曉了全過程。
那個孩子倒下,望着殺害自己的人,他死不瞑目。
“不會的……”太后顫抖着搖頭,她不相信這是真相,當時的那個孩子她並無多少印象,只記得那件事,兄長什麼也沒說便殺了慕之林的小藥童只是想給慕之林一個下馬威。
那個孩子不會是她的孩子,對,不是她的孩子。
“澤兒,你莫要再與母后和你舅舅賭氣,你要明白咱們纔是一家人,旁人處心積慮挑撥,你……”
“母后。”慕容澤出聲打斷,正色道,“朕方纔所言皆是事實,朕六歲時便已知真相,是父皇親口告知朕的,這也是爲何煊王兄從不與朕爭奪而是真心輔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