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慕無傷不負神醫盛名,三日過去,青芷的身子漸有起色,文修倒也不像之前那般嫌棄慕無傷無能了,也不再如幼時一般覺着學醫枯燥無味,得空時也會與慕無傷探討藥草。

而慕無傷也每日上門,此事還是受了文修的威逼,文修已撂下狠話,若是青芷有個好歹,他便讓慕無傷往後做一個獨臂神醫。

慕大夫的心是拔涼拔涼的,暗歎自己命苦,交友不慎,可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掉,他還能如何,只能盡全力保住文公子心尖寵的性命。

慕大夫很無奈,好不容易擺弄好院中那大堆小堆的藥草得以小憩片刻,方在竹榻上躺下,想曬曬日頭的,可這時候日頭被一道挺拔的身軀給擋住了。

“我說文公子,您可否移駕?平日裡不都是狗皮膏藥一般纏着你家阿芷麼,莫非是近日失寵被你家阿芷厭棄攆出來?對我窮追不捨的,你不煩,我嫌煩,就不能讓我好好曬一回太陽麼?”慕無傷逮着機會揶揄一番,被欺壓這麼久也夠憋屈的了,還好尚有人能治某人。

文修面色不虞,擡腳便踩在了慕無傷腿上。

饒是有着慈悲心腸與極好耐心的慕無傷也怒了,一隻腿被他踩着動彈不得,慕大夫吼道,“慕容文修,將你的狗腿拿開,你信不信我明日便配一副藥毒死你!”

文修這才撤了腳,幽幽道,“我不過是事先試試,待到日後讓你變成瘸子神醫是何等模樣。”

“你有病,得治!”慕大夫氣得七竅生煙,這已不是頭一回這他欺壓威脅,可每回都讓他敢怒不敢言。

因他深知文修這人的秉性,若問這世上文修最在意之人是誰,不用想也知是屋中那聰慧的女子,若問文修爲人如何,慕大夫以自己最崇高的醫德發誓,文修此人心機極重、城府頗深,更確切形容是心狠手辣,還是六親不認的那種。

爲了屋裡那個叫顏青芷的女子,文修他真能幹出喪心病狂之事來,自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在他眼裡還不及那女子的一根頭髮絲了。

看他如今被踩在腳下便知這纔是真相。

很明顯,文公子又是因顏青芷的事不爽了,而每回遭殃的便是他這個受人敬仰的神醫。

“文公子、世子爺,草民認輸行不,您老啊別再折騰我了,顏姑娘的病得慢慢來,病情反覆實屬正常,你莫要像個真瘋子一般無理取鬧好不!”慕無傷坐起身,無奈捂臉。

病患沒治好,他這個大夫就要被折騰瘋了。

目光下意識地朝青芷房門瞧了眼,文修纔在慕無傷身側坐下,刻意壓低了聲音問,“阿芷她到底如何了?”

慕無傷指着滿院子的藥材道,“文公子財大氣粗,短短三日便發動村民收集了這麼多藥,只要每日熬個七八鍋給你的阿芷喝下,她定能長命百歲。”

文修掃了架子上擺了滿院子的藥草,心裡依舊不安得緊,事實上他並不是很相信慕無傷的話。

花銀子讓村子裡的人上山挖藥,他不心疼銀子,他只在意他的阿芷,這幾日瞧着氣色是好了,可他還是心中不安。

“若這些藥能救得了阿芷,你早些時候便救了,此時我能想到的便是你想要以此來轉移我的注意力,實際上你也無十分把握救她。”

一語道破,慕無傷一時無言,他的本意卻是如此,這些日子他竭盡所能也只是讓青芷氣色看起來好轉,治標不治本罷了,照如今這狀況,青芷至多能撐半載。

“阿修,我並非有意騙你,原本中了噬心瓊露之人確實能活三年五載的,但顏姑娘的病症較爲特殊,這或許便是爲何她的血能令你迅速痊癒的緣由,只是眼下我尚不知到底是何原因,目前我也只是懷疑顏姑娘除了噬心瓊露外還中了某種劇毒,還是慢性不易察覺的那種,你再給我些時日。”

文修抿脣,久久不言。

少頃,慕無傷鄭重其事道,“爲今之計只有你回京去宮裡找陛下討要嗜心瓊露的解藥。”

“你是說慕容澤手上有解藥?”

一瞬間,文修大喜過望,只要有解藥,阿芷便能安然無恙,他怎能不喜。

慕無傷搖頭,“我不過是猜測而已,並不十分確定,噬心瓊露乃宮中秘藥,當年你母妃……寧王妃也是因此藥喪命,我曾聽師父提過,先皇曾命他與衆御醫研製過解藥,只是後來寧王妃自己放棄了,她其實是想救你,但還是沒有成功。”

對此,文修依舊很平靜,其實他早已知曉此事。

他記憶裡已經模糊的母親,大概是真的關心過他的,畢竟他是她苦心算計才得來的兒子。

見他無甚反應,慕無傷繼續道,“你身上的弒魂蠱是你彌月那日被人種下的,幼年時並無異樣,年滿十六後便會漸漸……其實我也不太懂,爲何寧王妃的血救不了你,但顏姑娘卻能,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回京拿解藥,顏姑娘最多隻能撐半年了。”

“半年……”文修面色煞白。

慕無傷不想再欺瞞他,點頭,“你可將顏姑娘也一起帶回京中,反正煊王與陸琢那邊也該班師回朝了,你做回你的寧王世子,很快陛下便會封你爲寧王,陸琢做回他的陸家二公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文修警惕,冷冷掃了慕無傷一眼。

慕無傷一顫,嚷道,“你莫要這般瞧我,你以爲我願意當說客啊,你們慕容家沒有一個是好惹的,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我纔會沾染上你們。”

文修不再多看他一眼,起身離去前丟了句話給慕無傷。

“我是不會將阿芷帶到京中去的,你最好能保她安然無恙待我歸來,否則……”

赤、裸、裸的威脅。

待到文修進了青芷的屋,慕無傷纔敢小聲抱怨,“求人還這麼理直氣壯,我上輩子欠你的啊……”

文修進屋,青芷正在飛針走線,他頓了頓才繼續走到她身旁。

“爲我縫的?”他明知故問。

青芷擡眼而笑,“查賬算賬我比較在行,我頭一回動針線,能不能穿上尚且未知。”若是針腳實在是差,她也不好意思拿給他顯擺不是。

“瞧這袍子,估摸着明年我便能穿上了,阿芷果然是個賢惠的。”

青芷忍俊不禁,“明年才能穿上,你還真當我每日只縫一針呢。”

文修笑着,將她的手握住,又將她手中的衣物、針線收回針線簍子裡。

知他有話要說,青芷靜待他的下文。

“我要出趟遠門,回來後你不許再推脫,我娶定你了。”

“……”

青芷哭笑不得,咬定成親不放鬆的文公子真的很難纏,若不是慕大夫囑咐她不可有過於激烈的情緒,不可大悲亦不能大喜,估計此時她還真被迫與他成親了。

文修又自顧自地道,“我不在家這段時日,你不許亂動,也不要去地裡幹活,也不許進竈房,那些雜活會有下人打理,你只需要每日按時喝藥安心待我歸來便好。”

青芷沒有應答,凝視着他,他們之間的別離,每一次都可能會是永別。

“阿芷,你要等我。”他冷寂的目光中帶着乞求。

擡手撫上俊眉、眉眼,依舊是眉目如畫的模樣,可他的眉宇間縈繞着憂愁。

她看得懂,其實更怕自己等不到他回來。

“嗯,你一路小心,我怕陸文琀他會對你不利,事情辦妥後你……早些回來。”

文修帶着莫風離去後不久,慕無傷便來到青芷跟前,來回踱步,長吁短嘆,頗爲苦惱。

“顏姑娘,阿修那性子你是清楚的,回到宮中拿不到解藥定會猜出是我故意騙他,屆時他還不得宰了我。”

灑脫不羈的慕大夫天不怕地不怕,在這世上就只怕兩個人,偏偏都是姓慕容的。

一個是少年天子慕容澤,另一個便是慕容文修。

事關別人,慕容文修倒是挺好溝通的,可唯獨這個叫顏青芷的姑娘不行,她可是慕容文修的心頭肉。

若是她有個好歹,慕無傷不敢細想,可以肯定的是慕容文修定不會對他手軟。

更何況這一回,他與青芷一同騙了慕容文修。

青芷並未如慕無傷一般焦慮不安,反而氣定神閒道,“慕大夫不必憂心,此事文修他怪不到你身上的。”

她所言似有安撫之力,慕無傷竟真的平靜下來。

“顏姑娘,我還是不明白你爲何要支開他,你應該也清楚,他此次回京,陛下可能不會再讓他回來見你了。”

青芷悲涼輕笑,“正是因爲如此,我才特意支開他的,若我運氣不好撐不住了,至少他還能懷着恨意活下去。”

“讓他恨陛下也好過恨他自己的好……顏姑娘你果然早算好了一切,其實你最終的目的不過是讓他好好活下去而已,那你可曾想過,一個只有滿腔恨意之人活着也只是個惡魔,他若是成了那樣,你真能走得安心?”慕無傷忽然有些後悔幫她騙走文修了。

哀莫大於心死,心死了,便再無所畏懼,到那時文修會變成什麼樣,這是慕無傷不敢想的。

青芷笑道,“慕大夫,我顧不得這許多了,早在前幾日我便有短暫失明的現象,我怕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你何不早些與我說,真不讓人省心!”

慕無傷面色微沉,行醫多年,他從未遇到這樣棘手的病症以及這種總是自作主張讓他頭疼的病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