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刺蝟
冬日的凌晨不是一般的冷,薛寅鬆雖然硬抗得住,還覺得寒氣止不住的往骨肉裡侵襲:“爹,你冷不?”
“走快點就不冷了,”薛老爹答道:“等太陽出來就好啦,等空下來做幾隻套子,說不定能逮着兔子和野雞呢。”
薛寅鬆搖頭道:“一年也套不得幾個。”這陳家村也有專門打獵爲生的獵戶,俗話說一個獵戶光半山,獵戶常年在山上走,野雞兔子都比平時要警覺得多,不容易逮着。
兩人走了會,突然覺得空中有些細雨飄着,薛寅鬆道:“今天運氣不好,飄雨了,恐怕再走一會得下大吧?”
薛父伸手接了仔細看看:“這是雪粒子,飄在半空才化的水,你往天上看。”薛寅鬆伸手接了幾粒,果然一落在手掌就化了:“真是雪,看來不久就要封山了。”
薛父點頭:“這幾天趕緊的上山,再吹幾天北風就得下大雪。”說着又興奮起來:“聽說陳家村不愛上凍,冬天也不容易下雪,今年若是有大雪可是好了,開春的菜價和柴價都得翻一翻,咱家有多的柴沒?”
薛寅鬆哼了一聲:“砍柴有什麼難,關鍵是咱家沒牛車怎麼能運柴進城裡去,總不能次次都跟人家借吧?”薛老爹不小心腳下一滑,扶住兒子嘆口氣道:“那倒是,是在不行吧爹那點棺材本拿出來買牛吧,這沒牛下地開春那兩畝地也夠我爺兒倆喝一壺的。”
薛寅鬆想着錢就煩心,催促道:“想多的做甚,趕緊走,爭取午前趕回去。”
兩人又快步向山上走,在太陽出來時已經到了一個小山窩,山窩子不大,也就一畝地的樣子,密密麻麻的長了松柏樹,滿地落着都是松果。
薛老爹把外衫一脫,舉了柴刀就開始砍樹:“老虎,你去邊上割草,一會我倆再換換。”雖然老爹從來不說,但是薛寅鬆知道這是他心痛自己的一種方式,忙搶了柴刀道:“你把衣服穿上仔細凍着,然後拿了鐮刀去割草,兒子也大啦,該是我砍樹的時候了。”
薛父呵呵的笑着說好,一面穿了衣服,一面仔細看他,好半天才搖搖頭拿了鐮刀找草去了。
薛寅鬆把一些看起來不太可能成活的幼苗統統都砍了,還有一些太密集不利於生長的幼苗也都砍掉,一邊砍一邊算是護林,這樣小樹們以後都能長得好。
樹林有些成材的大樹,大約有合臂粗,松樹最愛生松毛蟲,大冬天的蟲子躲在樹皮下冬眠,正是啄木鳥的最愛。只聽寂靜的山林裡,啄木鳥在吭吭吭的啄木取蟲。
薛寅鬆擡頭仰望,偶有幾個黑影跳過,大約是松鼠。?松柏樹都不高大,薛寅鬆很快砍好一堆碼成垛,用繩索捆了,朝山坳裡叫:“爹,你好沒?”
薛父在那頭也喊道:“老虎,快來,這裡有好東西!”薛寅鬆眼睛一亮趕緊跑過去,只見老爹半蹲在地上,正在掏一個樹洞。
薛父欣喜的回頭道:“這窩子絕對有東西,你看這門口的腳印還很新,不知道是山貓還是狐狸。”薛寅鬆有些懷疑:“狐狸不是喜歡在泥地上打洞?”
薛父搖頭:“狐狸都是小氣的傢伙,喜歡撿便宜,有現成的窩他們纔不會自己打洞哩。”說着伸手去摸,掏了兩下沒掏着,再一伸手卻大聲慘叫:“是刺蝟!孃的,扎死我了!”薛父縮回手,五根指頭上竟然七八個血洞。
薛寅鬆沒良心的笑起來,脫下外套裹在手上,慢慢的伸進去,感覺觸着東西了,就輕輕的往外面撥,這大冬天的刺蝟縮成一個球都在冬眠,這一撥弄就出來,看個頭不大應該是崽兒。
薛老爹等手痛好些了,也湊過來道:“這是個小的,裡面應該還有大的。”薛寅鬆點頭,跪在地上,努力的將手往裡面伸,一口氣摸了道:“還有兩隻在裡面,一大一小。”
薛老爹笑着道:“這倒不錯,一鍋燉了還真好,快把大的掏出來。”薛寅鬆小心的伸手再掏出兩隻道:“爹,草割好了沒?”
“已經好了,可以把這幾隻放在草筐裡,都是睡着的,不會到處跑。”
薛寅鬆答道:“好,我也砍好了,既然你好了就走吧,我可餓得很了。”
兩人一起往山下走,薛寅鬆揹着樹枝,一面和薛父說話:“你那邊媒人沒信了是怎的?這兩天沒聽你說過小寡婦的事了。”
薛父道:“小寡婦同意了,那媒人也是昨天才回我消息,說是就過年好了,到時三十晚來咱家吃飯,也不折騰什麼,大家熱鬧吃一頓就算是禮成。”
薛寅鬆當然叫好,趁機道:“那你得把你的拿手好菜都抖出來顯擺顯擺,叫那小寡婦吃了停不下手!”薛父罵道:“以後不許再叫小寡婦了。”
薛寅鬆這才反應過來,眉頭一皺:“莫非你要我叫她娘?她年紀不比我大幾歲吧?”薛老爹也覺得這事尷尬,想了會道:“她做閨女時小名冰環,你就叫她環姨吧。”
“這名怎麼久覺得彆扭呢?”
薛父解釋道:“說是她娘生她時在冬天,大早上起來窗戶上的冰接了個環形。”薛寅鬆把背上的繩索往旁邊的路上一卸:“哎喲,爹,我可走不動了,你來背會。”
薛父譏笑着和他換手,一面嘲笑道:“看着還壯實,結果還是個鑞槍頭,我以前年輕的時候這點東西揹着走三十里地都不帶歇一口的。”薛寅鬆反諷道:“你別提以前啊,你以前的事我哪知道,那時我還小。”
“老虎啊,你忘了你兩歲的時候吵着要上山,結果上山就睡着了,我下山的時候背後是柴,前面抱的你,一口氣走了二十里的。”薛父不肯服老,不到四十歲的男人,怎麼肯認老呢。
薛寅鬆不肯承認:“記不清了,老是提以前,我兩歲的時候哪有記憶。”想了會道:“你說了要做腐乳,幾時做啊?”
“回去就買豆腐,總行了吧?”薛父沒好氣的答道:“養兒就是不省心,還是閨女啊。”
兩人緊趕慢趕終於在午前回了家,薛寅鬆把刺蝟一家拿出來擺在院子裡,小秀才和長輝都沒見過,蹲在院子裡看稀奇。
長輝一定要養一個,薛寅鬆不同意,這刺蝟畢竟是野物,也沒打過什麼狂犬疫苗,萬一把人咬了在這鄉下可沒地方急診。
長輝見阿壩不同意,哭鬧着往小秀才身上滾,他最近發現越是哭鬧耍賴,小秀才的態度軟化得越快。
其實小秀才心裡也是想留着玩的,只是覺得自己是大人,這話有些說不出口,見兒子鬧得厲害忙替他求情道:“薛大哥,那便留一隻吧。”
薛寅鬆敏感的察覺到問題所在,這個年級的孩子有句俗話可以概括:七嫌八不愛,九臭十難聞,長輝已經快七歲了,正是討嫌的時候,若是現在不制着,以後更管不着,想到這裡一扳臉道:“不許!你再敢假哭,就給我上西屋關着,馬上給我從地上起來,我數三聲,不起來我就打你屁股!一!二!三!”
裴長輝自小到大還真沒捱過打,他爹就他一個獨兒,恨不得捧在手裡含在嘴裡,爹死了他好歹也是少爺,也沒下人敢打他,來了這陳家村爹爹和阿壩對他很好,就連後來的薛老爹對他也好得緊,所以他完全沒當真。
但是他很快笑不出來,只聽三聲一數過,薛寅鬆的大巴掌啪啪的真打在小屁股上,長輝還沒站起來,哇一聲哭得驚天動地。
小秀才愣了三秒才趕緊把長輝抱在懷裡道:“你幹什麼真打人啊,孩子纔多大呢。”長輝沒頭沒腦的往小秀才懷裡躲,一邊躲還一邊把鼻涕眼淚往秀才身上擦。
薛寅鬆一把拽着長輝站好,虎着臉道:“不要哭了!以後大人說話你就要聽着,再敢學村裡那些娃子往地上躺啊,耍潑賴啊,假哭啊,我見一次打一次,聽見沒有?”
長輝見小秀才沒有做出要保護他的姿勢,也知道阿壩也是會打人的,忙抱着小屁股不住的點頭。
小秀才等長輝走開一點,埋怨薛寅鬆道:“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在外頭受了委屈回家來使氣啊。”薛寅鬆道:“這是孩子的教育問題,這個你就不懂了,歸我管。”小秀才還想說話,薛寅鬆道:“都不兇怎麼能教得好,總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才行,你去看看他吧,我打得也不重的。”
小秀才忙追着長輝去了前院,薛寅鬆回過頭來道:“爹,你說了今天要做腐乳的。”
“今天不行了,爹老了,腰痛着呢,明天去買。”
薛寅鬆嘿嘿的笑,心情極好:“逞強吧?叫你路上跟我換你也不肯,現在知道你老了?”
薛父沒吭聲,心裡盤算着以後還是和小寡婦生個閨女吧,還是閨女貼心啊。
晚上長輝感覺受了氣,爹爹也不幫他,便不願意再挨着小秀才睡,鬧着非要過去和薛父睡。薛老爹當然願意,忙抱了過去,一邊幫他脫衣服,一邊道:“乖兒啊,今天怎麼想挨着爺爺睡了?”
裴長輝撇着嘴小聲道:“薛爺爺,今天阿壩打我,你是他爹,你也打他吧。”薛老爹笑眯眯的答道:“好,我幫你打,你想怎麼打?”
“打阿壩的屁股,”長輝說着開始撒嬌:“阿壩今天很用力的打我屁股,你也打他的。”
薛寅鬆剛在小秀才牀上躺下,兩人雖然蓋了一張被子,但是並沒有肌膚接觸,聞言忙道:“裴長輝,我可是清清楚楚聽得見你說的什麼,你要不想小屁股明天開花的話,就給我老老實實睡覺!”
長輝撇了嘴,往薛老爹懷裡撲去,還小聲道:“薛爺爺。”薛老爹假裝咳嗽一聲道:“都睡覺!都睡覺!都吹燈了還吵什麼吵!”
“講個故事吧,”長輝要求道:“聽上次的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故事。”於是薛父便開始講:“從前啊,有個孫猴子……”
薛寅鬆睡在外側背對着秀才,因爲身體側着睡,多捲了些被子走,小秀才有半個肩膀沒蓋到,本想咬牙挺着,可挺了一會只覺得寒氣厲害,只好慢慢的往牀邊移動了一點。移動一點也還是蓋不到,只得又移動了一點,一點一點的移動,移了三次正好可以蓋着肩膀了,薛寅鬆感覺到小秀才的投懷送抱,忙轉身一把摟住他道:“怎麼了?”
小秀才臉一下燙得發紅,忙低聲道:“你幹嘛!你把被子都捲走了,我蓋不着肩膀。”
薛寅鬆給他扯了些被子過去,手卻不放:“快蓋上吧,仔細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