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是見過世面的,前世站在世界的最頂端,自然什麼好的都用過吃過耍過,什麼在她眼裡也是波瀾不驚了。
柴榕一家子在明陽城怎麼出來,在京城就是怎麼進來的。
偏偏他們來的急,誰也沒帶衣裳——就原本他們那些衣裳,只怕現在哪件都穿不出去。她能說麼,這一家子畫風太過清奇,連武進伯府裡的僕人都比他們做主人的穿的好。無論材質做工,都遠遠甩他們一大截。
真堆一塊兒看,外人還真分不出哪個是主哪個是僕。
隔天貴妃就將繡娘給請到了府裡,挨着個兒的量身。
柴二哥柴二嫂和小輩們自是欣喜,他們一輩子都沒穿過幾件像樣兒的衣裳,以往也不過是每年過年意思意思做上一兩件,還都是粗布衣裳。哪像現在一做就是四五套,還都是綾羅綢緞,做夢都不敢這麼做。
一家子歡聲笑語,倒是把柴家老兩口給心疼了夠嗆——
“你們就準備你們一家子的衣裳就行,我們過完年就回家!不在你這兒住,別浪費了銀子。這得多少銀子?!”柴老爺子直呲牙,他嗓門大,這麼一喊連繡娘帶僕人就都聽到了,一干人想笑又不敢笑,一個個忍的辛苦。
“不費什麼銀子。”柴榕一向是貴妃當家,她說不費什麼銀子,就是不費。費也不費。
他拼了命的掙功名就是爲了給她,給家人好生活,沒道理這時候花個把銀子倒心疼的要命。
他只管把功名掙來,其他的他就不管了。
貴妃正愁着該怎麼開口,只怕一個說不好倒好像是在攆人一般。結果柴老爺子就嚷開了,倒和柴老太太一般的說辭。
待繡娘都量好了身子,丫環婆子各自退下,她才道:
“爹,現在四郎出人頭地,爲咱柴家也算光宗耀祖了——”
“那可不是算,那就是!”柴老太太加重貴妃的語氣。他兒子就是爲柴家光宗耀祖了!
“是,”貴妃笑了,柴老太太一向偏心眼偏的毫不顧忌,半點兒不遮掩。“以前咱們沒條件,丁字巷又小住不開,現在皇帝賞了咱家大房子,足夠咱們住了。爹孃辛苦一輩子,不如就留在京城裡,也給四郎一個孝敬二老的機會——”
“是啊,娘,京城多好啊,咱們就留下唄。”柴二哥量完了身,坐到椅子上一口飲盡了茶,扯大了嗓門道:“人往高處走,要麼咋都往京城裡來?沒道理咱們來了,轉臉再走吧?”
柴二嫂坐在旁邊有心扯他一下子,家那邊可有自己個兒閨女。可是一想柴老二說的也有道理,心裡一猶豫就沒動靜。不過她也知道左右輪不到她做主,她就不上躥下跳讓人當笑話看了。
反正她知道阿美爲人,留下還是回去,都虧不了他們就是。
要說阿美,真是人如其名,人美心靚,再沒這麼好的妯娌了……
這麼想着,看貴妃的眼神就越柔和,柔和中還帶着股子自豪與欣賞,把貴妃看的渾身激靈靈直打寒顫。
“人往高處走是沒錯,可也得看長沒長那條腿!沒本事往京城鑽什麼?”柴老爺子皺眉。
“我是沒能耐,可我兄弟有能耐啊。”柴二哥一門心思想留下。
“你兄弟有能耐是拿命拼回來的。咱們留下能有什麼用?每天起來一睜眼就混吃等死?”柴老爺子一拍桌子,嚇的一屋子人都噤了聲。
哪怕他穿着破衣濫衫,衣裳上面還打着補丁,也沒人敢無視他這來勢洶洶的架式。
“你四十,不大不小的,好意思讓你兄弟養你?你有臉說,我可沒臉聽!”
柴二哥一張臉讓柴老爺子損的通紅,有心頂回兩句,可也沒那個膽。頓時氣焰就萎了,耷拉着腦袋再不敢上躥下跳。
看得柴二嫂這叫一個解氣,昨晚她都和他說完爹孃的意思,是不打算長留京城的。
就他信誓旦旦怎麼也要說服爹孃留下,這可好吧,沒金鋼鑽還攬瓷器活兒,沒兩句就讓他爹給噎回來,連個屁都沒敢放!
罵完柴二哥,柴老爺子轉向貴妃立馬就換上一張臉。
對着柴二哥有多冷酷,對貴妃就有多和煦,一張老臉笑的跟風乾的土豆似的,滿臉老褶子:“阿美啊,爹孃知道你和四郎孝順,你倆就好好過你倆日子吧,孝敬在心裡就行。我們在京裡也幫不上你們什麼,指不定還得添亂。再者,我們一輩子在村子裡生活,認識往來的也都是那些人,我們來京裡除了吃好喝好,你說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他嘆了口氣:
“你爹孃一輩子勞苦命,沒福氣享這福。待京裡,你們是好意,可是我們住下了估計也活不了兩年,憋也憋死了。”
話都說到這裡了,貴妃也不好再強留,只看向柴榕。
柴榕看着他爹:“聽爹的。”
“既是聽爹的,那就照顧好你的兄弟姐妹。現在你出息了,可是不要忘了家人,有福大家一起享,有難同當!”
“是的,爹。”貴妃和柴榕異口同聲,這算是變相給了柴二嫂夫婦承諾,二人一聽也再挑不出理來,也高高興興接受了現實。
“以後二哥要靠你罩了。”柴二哥興高采烈地道。
“說的好像以前你不是靠四郎兩口子罩似的。”柴二嫂揶揄道,柴二哥愣了一下,忍不住摸頭大笑。
一家人倒是齊樂融融。
柴老爺子想起昨晚老伴兒和他說柴文的事,“阿美,柴文你不用理他,可是你大哥大嫂得先接回來,別出了什麼事……”
他越發信不過柴文。
正是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正說到柴文,劉管家就派人來報柴文已經帶着父母到了武進伯府門前。
“我去接。”柴榕才起身就被貴妃給攔住——
“我和你一起去。”
柴武柴雙一直在旁邊聽,說起柴文他倆都臊的誰也沒敢開口,當下一聽自己爹孃回來了,趕忙跟着柴榕後面去接人。
柴二哥二嫂對視一眼,也跟着去了。
到了府門就見柴大哥大嫂相互攜扶着,倒是穿的比他們都強,光鮮亮麗的都換上了緞子衣裳緞子披風,可是……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怎麼看都像披着主人家衣裳逃出來的家僕,二臉蒙逼。
而柴文則被攔到了府門外,正扯着脖子離不開爹孃,要見武進伯他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