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丁字巷後,貴妃爲穩定後院曾將柴家大小接過來同住,雖說只留了一日,到底是盡了心。之後便一直忙於柴榕的病,也無暇他顧,等柴榕的治療進入階段性暫停後,貴妃終於騰出手照拂自家人,除了顧家三口人,又將柴海棠與柴芳青也接了過來。
顧老爹四十多歲,小兒子顧耀祖到年底也纔剛到十歲,老的老小的小,加之大齊民風淳樸中略顯狙獷,倒不存在什麼男女大防之類。
顧靜姝三個小姑娘天真爛漫,都不是陰險狡詐,暗藏心機的人——
這三個人柴海棠潑辣,有一說一,是個講理的主兒;柴芳青倒是有些小心眼兒,但腦子明顯又不太夠算計別人,加之最近已經完全迷上了刺繡,別的什麼也還真分不了她的心,反倒是顧靜姝有勇有謀,還算是胸有丘壑,事事衡量輕重。
三人年齡相仿,又能膩在一處最開心的就是她們。
難纏的卻是顧老爹,他一向瞧不起重利輕義的商戶,總覺得他們天生低人一等,可是他再想不到自家閨女居然一頭路走到黑,把他這老臉打的啪啪作響。
村裡的鄉親們自是見了他便誇他生了個好女兒,嫁了個傻子也擋不住她發家致富的心,鐵了心做起生意,可是有些氣皮眼脹的難免就含沙射影說些不聽聽的,顧老爹一輩子窮清高,哪裡就受得了這個。【ㄨ】以前是見不着貴妃,現在貴妃親自惹事上門,讓顧老爹抓着了影兒,見天兒地逮到貴妃說些個‘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的話,好像她做的不是賺錢生意,而是殺人的買賣一般。
貴妃左耳聽右耳出渾不放在心上,倒把顧靜姝給聽的邪火直往上翻翻。
“你這是吃了幾天飽飯,又開始窮折騰了。以前飯都要吃不上了,還要大姐暗地裡接濟,你也知道當初她在柴家是個怎麼樣的境況,還要兼顧着家裡,現在總算賺到了些錢,能自給自足,卻也沒少貼補家裡。這些日子要不是有大姐貼補,咱家又要和每年一樣吃了上頓愁下頓。”
“爹,你過窮日子有癮我不管,我和耀祖可在長身體的時候呢。”
“不做生意,吃啥喝啥?就靠爹你那一屋子破書,兩袖的清風,咱一家子早餓死了,可消停些吧。”
顧靜姝說起來毫不留情,連貴妃聽了都直詫舌,顧老爹漲紅着一張白淨面皮,羞臊不堪,可又不想放棄初衷。
“你也要爲耀祖和木墩兒想想,那是柴家和顧家未來的希望,將來是要出將入相的苗子——”
“還是讓他們先吃飽飯再說吧。”顧靜姝冷冷地道,他這爹實在不是個拎得清的。
“你是個女孩子家家,不懂,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
“餓死是小,失節是大嘛。爹,男子漢頂天立地纔是真漢子——”
“靜姝,”貴妃眼瞅着顧靜姝蛇打七寸,就要往顧老爹沒能力養活自家閨女兒子上扯了,連忙出聲打斷了她。
顧家三妹聰敏決斷,有膽量有擔當,可是看着卻又有幾分冷情,尤其看不上她爹作爲一個男人卻躲在自家閨女身後遮風擋雨,私底下明裡暗裡透着股子不滿。
貴妃將人接過來本來是一片好意,要是在此鬧僵了,倒違背了她的初衷。
只是她也沒料到顧老爹是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一方面她貼補家裡的錢拿着,一方面還耳提面命讓她自斷財路。
這麼個一根筋的爹,她也是服了。
“芳青不識字,只怕有些圖鑑還要你去教她。”貴妃使了個眼色,讓她先行退讓,就是不想她和顧老爹當面起衝突,誰知顧靜姝不退反進,將手裡的茶盞往桌上一推。
“爹,大姐孝順,不與你爭話裡的長短,但你也不應該總是扯大姐後腿。咱們一家人好不容易有今天的日子,你就消停消停,別作了。”
顧老爹一聽之下勃然大怒,“我怎麼作了?分明是你們有辱門風,你在村裡聽不到那些閒言閒語?”
想他顧家世代書香,直到天下大亂,戰火四起纔沒落至今,哪怕窮困潦倒都沒做過販夫走卒之輩,怎麼就偏他這一輩兒裡出了這麼個認錢不認名兒的女兒?
“爹,你怎麼說話呢!”顧靜姝臉色鐵青,眉毛緊緊地擰成了個疙瘩。
顧老爹哪裡受過這個,大女兒只知道悶頭幹活從不頂撞他半句,二女兒更是任勞任怨,跟他不親是真的,可該乾的一件都不帶少乾的,就這老三橫衝直撞的脾氣,總頂的他一噎一噎,平日裡在家也就罷了,在貴妃這裡還這樣的態度,顧老爹臉上就有些掛不住。
“我當爹的怎麼說話還用你來教?”
顧老爹書生的擰脾氣又上來了,一甩袖子拉着顧耀祖就往外走:“都是不肖女!耀祖,咱們回家!”
顧耀祖本是頑劣的性子,可極少看到親爹生這麼大的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愣愣是由着顧老爹扯,茫茫然地四顧:“爹,這裡離咱家可好遠呢,坐車都要一個時辰,咱們就這麼走回去,我腿都要折的。”
顧老爹此時也顧不得那張老臉,氣哼哼地衝貴妃道:“洵美,你叫女婿送我和耀祖回去!”
“……我還不想回去,大姐這裡多好。”
“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YIN,爹叫你背的書你都忘了?”顧老爹痛心疾首,他這寶貝兒子現在就給腐蝕了!
貴妃看顧老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跟鬧彆扭的孩子似的,只得上前勸阻,可是顧老爹在氣頭上勸也聽不進去,貴妃只得讓柴榕駕着五郎把當天才接過來的顧老爹又給送回了桂花村。
顧靜姝坐在一旁冷眼旁觀,沒半點兒要跟着走的意思,顧耀祖見三姐不走,他也不想走,一步三回頭,硬是讓顧老爹拎着後脖領子給扯上了車。
顧家父女爭吵時柴家二姝在房裡商研貴妃給她們的圖鑑裡個新繡樣兒,直等到鬧將起來,顧老爹扯着顧耀祖離開,柴家二姝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柴家人吵翻了天,至於爲什麼她們卻不便打聽。
“……靜姝也走了?”柴芳青嚇的小心肚直顫。
柴海棠微微搖頭,“聽聲音只有四嫂的爹和弟弟。”
柴芳青放下心來,長舒一口氣,這兩個外男走了,她們反而更自在些。
居然就嘆口氣的反應……柴海棠心裡直嘆氣,不知道說柴芳青什麼好,想事情總是一根筋,用得着顧靜姝,只要顧靜姝留下她就不管別人了。
人家親爹親閨女鬧成這般,她居然也不想想會是因爲什麼,心眼子這麼窄,她也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