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左右爲難

天到戌時(19點到21點)忽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着窗櫺,在靜寂的院子裡竟有種難得的靜謐。

貴妃忙碌了一整天,吃過晚飯又帶着幾個婦人把下午採買的鹽米油鹽等日常用品各歸各位,屋子裡更多了些人氣。一天腳不沾地,終於這時躺在炕上,竟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哼!”

身後,柴榕已經不知哼了多少聲,連起一片聽起來還以爲是掉進了豬圈。

院子大了屋子也多,貴妃就不顧一衆婦人驚詫的眼神兒把木墩兒獨自扔到了隔間屋子,她和柴榕住進了東屋。

從桂花村出來柴榕揚着個下巴抱着肩膀不理人,直到晚上吃飯連正眼兒都不瞧她一下。

他不理她,貴妃也就裝看不見這個人,終於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這貨挺不住烙鐵可着勁兒地給她使聲兒,背對着她這頓哼哼。

平日時一到睡覺的時間早就賤嗖嗖地黏上來了,今晚上大概他也知道跟她耍性子,還像往日那麼湊上來怪丟份兒的,貴妃把他的被褥貼着牆邊兒放,他也就躺到了那兒。

“我想五郎!”柴榕大聲道:“五郎肯定也想我。”

貴妃起身把屋裡的油燈吹了,他對着牆說話,那就等牆回答他吧。

她累了一天,頭捱上枕頭就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誰知柴榕騰地坐炕上坐起來,氣呼呼地叫道:“我要回家!”然後看了驀然驚醒的貴妃,繼續道:

“反正阿美也不理我,也不要我,我要回家去了。”

特麼!

貴妃恨的牙直癢癢,他呆在家裡一天歇着連腿兒都沒動,她可是裡裡外外跑了多少圈,好容易晚上回到家來又和那幾個婦人重又將家裡收拾了一遍,將採購的東西都歸置好,累的她手指頭都不想擡,誰成想終於能倒炕上睡個好覺了,他這一聲一聲兒的又給她使動靜。

還特麼學會倒打一耙了!

明明一整天就是他在那兒耍脾氣不理人,現在倒成了她不理他、不要他,上嘴皮子一貼下嘴皮子就把是非黑白全給顛倒了。

他還是個傻子嗎,能不能有點兒職業精神?

這貨傻了都還知道倒打一耙,往自己身上叼理,萬一真治好了腦袋,那還不知道得聰明成什麼勁兒。

想到這兒,貴妃忽然就想看看,他腦子好了之後到底會是個什麼樣。

以前都是聽柴老太太跟她溫馨的憶當年,她家四郎長的俊,功夫好,嘴上是個悶葫蘆什麼都不愛說,可偏偏學武學的極快,腦瓜子聰明,要不然也不能十幾年和柴老爹打個平手,那是十里八村的風雲人物,一說起柴家四郎,個兒頂個兒的直挑大拇指。

貴妃以前還只是聽着,偶爾應和一兩聲。

其實現在看柴榕,那也是體形健美,相貌英俊,尤其穿着打扮跟上去,沒有以前邋里邋遢不修邊幅,看着就精神了很多,並不像人們意識中那些又髒又賴的傻子。

貴妃此時藉着外面的月光看他的臉,氣呼呼的臉蛋跟吹起來的球似的,嘴也微微鼓着,明明是他氣的不行,可她卻越發覺得好笑,忍不住就笑出了求指導。

若是旁人弄出這樣一副表情,她大概膈應的不行,可是在他臉上,她怎麼看怎麼覺得那麼可愛。

“你還笑我?”柴榕一看貴妃理都不理他,居然瞅着他笑,一下子傷心的不行不行的,原地在炕上轉了個圈就要下地。“你不喜歡我了,我找喜歡我的五郎去。”

貴妃逗他,“五郎也不會說話,你怎麼知道它是喜歡你的?”

柴榕一聽更傷心了,他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阿美不喜歡他,五郎也不喜歡他?

“……它是喜歡我的,它見了我就叫,還和我玩兒的——他是喜歡我的!”

貴妃一見柴榕當了真,連聲兒都變了形,也就不逗他了。

她嘆了口氣,輕輕地支起身子坐了起來,倆人就摸着黑的隔着兩尺半遠的距離你看我我看你。

柴榕功夫高眼力好,貴妃卻只看他個模模糊糊,看不清正臉。

“五郎喜歡你,我是逗你的。”貴妃安慰他,這活祖宗真是她命中的磨星,想她堂堂貴妃之尊,別說旁人就是老皇帝都得把她捧手裡好言好語地哄着,一輩子就沒讓人這麼搓磨拿捏過。

她做夢都想不到重活了一世,居然讓這貨給拿住了。

如果他是個有心眼兒的,或者說是個正常人,她都不至於這樣,偏他是個傻的,和他置不起氣。

“我知道。”

柴榕哪裡就知道貴妃那七彎八拐的肚腸在想他些什麼,他就是讓她給氣的不行,肝兒都有點兒疼了。“五郎喜歡我,阿美不喜歡我。”

呸啊,都快把你當祖宗供起來了,還在這兒和她說喜歡不喜歡!

她還要怎麼個喜歡法?

“你哪裡覺得我不喜歡你了?”貴妃暗暗磨牙,說出來的話卻是溫柔的能掐出水來似的,這小聲兒一出來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兒膈應。“難道不是你這一路都不理我,我怎麼和你搭話你都裝聽不見?”

“——可是,你不讓我回家,也不讓我把五郎帶出來。”柴榕委屈地道。

“那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五郎?”

對於把自己和一頭驢比,貴妃也是心裡酸的不行,曾幾何時她就淪落到了要和一頭驢爭個長短?

“我都喜歡。”柴榕揚高了聲音坦蕩蕩問心無愧。

貴妃一口老血好懸沒隔空噴他一臉,她和驢比就夠傷她自尊的,再想不到得到的答案居然是她和驢是一樣一樣的!

“兩個只能二選一!”

柴榕陷入了沉思。

他還沉思!他還難以把握!

貴妃的肺好懸沒氣炸了,他出去浪一天了沒吃的她給他留,衣裳破了她給她買,平時還帶着他四處玩兒,現在還要給他把腦子治好了,結果這一切的種種居然比不過一頭驢!

他還要在那兒左右爲難!

她真想問問那驢爲他做了什麼?!

“……我更喜歡阿美。”柴榕悶悶地道,“可是阿美不喜歡我。”

滾!

貴妃咬着牙沒爆出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