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龍終於見到何秋。
他找了得力的中間人約,誰想何秋根本不給面子,推脫沒時間。
後來還是靈機一動,讓中間人傳話說要談的事牽扯到林白藥,何秋才勉強答應見一見。
沒有約在外邊,而是很正式的讓傅景龍到金茂大廈46樓。
當秘書出來迎接並帶着往辦公室裡面走的時候,大廳裡排排坐的等候者們羨慕壞了。
可對傅景龍來說,卻像是赤果果的羞辱。
如果約在外邊,顯示兩人的身份對等,現在這樣還沒開始談,他就天然的矮了半頭。
見面後沒有寒暄,秘書剛端上茶水就被何秋轟出去,直接問道:“說吧,林白藥什麼事?”
她只知道林白藥的星盛文化遇到倒黴事,被別的企業造假影響了併購進程。
但林白藥昨晚並沒有跟她通氣介紹最新情報,所以並不知道傅景龍其實是幕後黑手之一。
傅景龍三言兩語說了來意,何秋越聽眼睛睜得越大,剛想拍桌子攆人,忽而記起林白藥某次跟她聊天時的一句話:
沉默總是有威力的,慎重的人適時地保持沉默,總會在處理事務和任何種類的關係中,保持着頗大的優勢。
她不知道這句話出自法國著名畫家德拉克羅瓦,但不影響她覺得很有味道,然後記下來,並在此刻立即決定身體力行。
傅景龍沒有等到想象中的迴應。
在他的認知裡,何秋不是頂尖的聰明人,說好聽點叫直爽,說難聽點叫刁蠻,純粹是被家世養壞了的大小姐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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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拿下寧安科技、坐穩華礦投資位置的誘惑,她不應該這麼沉得住氣。
只是放棄庇護林白藥而已,需要思考這麼久嗎?
傅景龍不明白,或者說他也沒把何秋放在眼裡,急着從她口中得到答案,反而先露出了底牌,道:“何總,這是合則兩利的事。我們這邊可以配合你向林白藥極限施壓,逼他不得已向你求救,然後你就能輕易取得寧安科技的控股權……”
何秋皺眉道:“傅總,你是做傳統能源行業的,可能對新型投資行業有誤解。華礦投資項目,是看重項目本身的盈利能力。滿足預期收益後,公司會選擇恰當的時間退出,而不是投資把自己投成了老闆。真當老闆了,誰來管理?華礦沒有這方面的儲備人才,也沒有這方面的前景規劃。”
傅景龍理解何秋猶豫的原因了,暗道婦人就是目光短淺,笑道:“只要何總點頭,我負責幫何總物色最厲害的職業經理人來掌控寧安科技。你知道,中博化工入股了天時噠,天時噠的蔡總可是電子行業的翹楚,有他在,大可安心。並且,”
聲音突然放低,道:“華礦是華礦,何總是何總,幫華礦賺再多的錢,那也不是自己的……”
何秋不悅道:“有話直說,別雲山霧罩的……”
“與其便宜了華礦,還不如把搞來的股份找人代持,到時候華礦佔小頭,何總佔大頭,共同富裕,兩全其美……”
這個共同富裕不得不說,屬實有點幽默細胞在。
傅景龍露出極有魅力的笑容,可笑着笑着,整個臉僵住了,因爲何秋不僅沒笑,且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何總,是有哪裡不對嗎?”
“哪裡都不對!”
何秋冷冷的道:“傅景龍,你當我是傻子吧,竟敢攛掇着我以權謀私?你長了幾個腦袋?”
傅景龍震驚了!
何秋的見識,短到這個地步嗎?
一旦手機成功推出市場,知道寧安科技值多少錢嗎?
要是不以權謀私,辛辛苦苦爬到這個位置幹嗎?
難不成,你還真的爲人民服務嗎?
四個帶嗎的疑問句,完美詮釋了傅景龍此時想罵人的心態,但他只能忍着性子,道:“何總,你別誤會……”
“誤會?哦,我覺得不是誤會!“
何秋語帶嘲諷,道:“要是按你說的做了,你就順勢捏住了我的把柄,以後幹什麼不得看你臉色?傅景龍,跟老孃鬥心眼,你還差點。”
傅景龍確實有點類似的想法,但何秋的家世擺在這,沒人敢作死,靠這麼點把柄去要挾對方。
無非是我知道你秘密,遇事你給我點面子的小小奢望,並沒何秋以爲的那麼嚴重。
“何總,我幾個腦袋,敢跟你鬥心眼?”傅景龍今天有求而來,姿態放得很低,笑道:“股份代持,國內幾乎是不公開的秘密,京裡京外,稱得上名號的,誰手裡沒幾家公司的股份?況且以你的地位,也不怕人私吞,不用籤保密合同。沒合同,別說我,第一室的人來了,也拿你沒辦法……”
何秋還是盯着傅景龍,似乎在判斷他的話是真是假,過了一會,突然道:“也不是不行,但你傅景龍的名聲太差,我信不過你。這樣吧,聽說中博化工還有天時噠的股份,我那寧安科技5%,換天時噠15%,咱們有了共同利益基礎,我才放心。”
傅景龍被何秋搞的心態差點崩,你屁事不幹,就幫你把寧安科技拿到手,結果還不知足,打起了天時噠的主意。
在他看來,天時噠的蔡總有外商背景,又是電子產業相關出身,90年代中後期,能把天時噠電話機銷量做到國內第一,無論身價還是經驗,都不是林白藥這樣的毛頭小子可以比擬。
所以在他們對手機市場的未來預測評估裡,天時噠的價值,肯定遠勝寧安科技。
何秋的條件,等於要他割肉!
傅景龍想了想,道:“這個事牽扯到中博化工和天時噠兩個股東,我不能做主,等我回去商量商量,再給何總一個答覆。”
“不送!”
傅景龍匆匆離開,何秋拉開桌子上擺着的筆筒,裡面有錄音裝置,剛纔兩人的對話全錄了下來,然後撥通了林白藥的號碼:“傅景龍那狗東西來找我,想要害你,你在京就沒收到風聲?”
林白藥溫聲道:“我現在四面受敵,需要擔心很多地方,但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秋姐你。”
何秋登時眉開眼笑,邀功似的把剛纔的錄音放給林白藥聽,道:“我準備把後面剪了,只留取到傅景龍讓我以權謀私那……不過,這玩意其實沒啥大用,他只是嘴巴賤出出主意,夠不上行賄罪,頂了天算是介紹賄賂罪。我一沒打算這樣幹,那對他就不會有影響。二,就算這樣幹了,殺敵八百,自損一千,我不至於幹這樣的蠢事……”
林白藥驚訝道:“你辦公室裡都有錄音裝備了?”
何秋得意的道:“你當華礦是什麼地方?我搞掉了邱中平,牽連太多人利益,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人給我背後捅刀子?辦公室裡裝錄音只是基本操作,改明還得裝監控……說起這個,你有沒有認識什麼靠得住的專業人士?”
林白藥道:“專業的還真有,我明天就讓他帶裝備過去,絕對是最先進的前沿監控技術。”
司馬錯這不就來活了?
何秋道:“行,讓人來了直接到我辦公室。白藥,你那邊成不成?實在不行聽姐姐的,先放一放。證監會公告都出了,短期內想變更絕無可能。”
“我再試試,秋姐你拖着傅景龍,不給他準話,也不讓他死心,儘量給我爭取點時間。”
何秋之所以獅子大開口,要天時噠15%的股份,存的就是這個意思,道:“傅景龍交給我,你不用管。他敢衝你呲牙,早晚我把他的狗牙給拔光!”
林白藥哈哈大笑,道:“對,就是這樣,把他的狗牙拔光,早晚的事!”
接下來幾天,林白藥動用所有人脈,包括蘇淮省內上上下下也傾盡全力,幾乎無孔不入的前往遊說證監會,期望能有奇蹟發生。
然而得到的答覆讓人沮喪,中止就是中止,任何企業都不能特殊對待。
林白藥退而求其次,希望上頭能給一個重啓併購的明確期限。
一月兩月三月都行,但必須有個明確期限。
因爲按照慣例,上市中止後,複覈需要排隊,幾個月或者半年不等。
鑑於此次事件的惡劣影響,就算複覈,大概率會不予通過。
而不予通過後,按照法規,最少需要六個月,星盛才能再次提交併購申請。
然後把之前走過的程序重新走一遍。
這還不是最坑的,最坑的是,規定只是規定,實際上絕不可能讓你那麼完美的卡着每個關口的最短時間點。
辦事效率,懂得都懂。
這樣一耽誤,一兩年的時間就過去了。
這樣的例子太多太多,有些很有價值的企業就因爲繁文縟節的折磨,磨光了心氣,錯過了機會,悲壯的消逝在歷史的長河裡,激不起半點浪花。
對林白藥而言,同樣如此。
如果錯過了星盛文化借殼上市後,趁勢轉型電商的時機,也錯過了這波史無前例的行情大漲的東風,馬上又要迎來天崩地裂的互聯網泡沫破滅,那何必花費五千萬的代價去替蘇淮省揹負着蘇重數控的包袱,難道還真當他是普渡領導們的聖人嗎?
事情發展到現在,不僅僅是星盛能不能上市的問題,而是面對敵人們的瘋狂打壓,退讓一步,就會失去防線和威懾力,被狼羣一擁而上,縱然不懼,可耽誤了時間,殺了他們也賠不起。
事在人爲!
林白藥對外放出風聲,接受既成事實,暫時放棄星盛併購蘇重數控,等待證監會複覈。
同時,他通過各種途徑,秘密打探國院稅制改革推進情況,心裡有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