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秋不怕，那林白藥更沒什麼好怕的。
正如當初他和艾玉華也差點被人拿男女關係做文章，在小人眼裡，哪怕呼吸同一片空氣都會懷孕，防是防不住的，只能清者自清。
“今天安排的很好，應該可以打動大部分人，但是要想順利通過考察，這還不夠。明天什麼安排？”
“明天去參觀示範性電子科技產業園區，這是國家級項目，寧安科技是省市兩級認定的龍頭企業，整個產業園區會圍繞寧安科技的上下游需求打造產業鏈……何總，地方上能有這種程度的支持，是寧安科技獲得華礦集團認同的最大依仗……”
何秋十分滿意，道：“好，就這麼來！讓他們看看外在，再看看內在，內外兼修，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哼，華礦內部都在傳你是我的關係戶，我得讓他們明白明白，我何秋的關係戶，也比他們投的那些項目強一百倍。”
聊完正事，何秋還是有些不舒服，時不時的咳嗽幾聲，林白藥識相的告辭，出門後卻見何秋的女秘書站在隔壁房間門口。
兩人沒說話，禮貌的微笑示意。
然後林白藥來到電梯間，按下1樓按鈕，不經意的轉頭，發現女秘書並沒有去何秋房間，而是打開房門又回去了。
什麼情況？
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何秋身邊這個最要緊的位置，竟然不是她的自己人。
難怪今天拖着病體也要抓緊時間參觀手機廠，她初來乍到，承受的壓力不問可知。
想必今晚考察團裡會有人把寧安科技的見聞傳回總部，當中立方變成支持方，反對方施加的壓力會隨之減輕。
不過，林白藥沒有插手。
何秋要是連身邊秘書這點小事都擺不平，爲長遠計，他會在華礦集團內部尋找新的合作伙伴。
否則，等寧安科技坐大，華礦投資佔的股份越來越值錢，各種掣肘會隨之而來。
第二天，十五輛奧迪一字排開，駛向產業園區。
經過多家建築公司幾個月的鏖戰，產業園整體框架初具規模，道路、廠區、住宅區、職能區、娛樂區規劃有序，轟鳴的機器，忙碌的工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緻。
產業園區管委會主任全程陪同，介紹了園區的一期和二期佈局，如獨棟多功能研發、大平層電子加工、小面積分割辦公等，面積分別在500平米到2000平米不等。
還介紹了當前已引進的項目和有意向的項目，幾乎全圍繞着手機相關的軟件設計、電子元器件製造、主要結構件生產以及負責封裝測試等企業。
並自豪的說總投資高達50億，可實現產值800億，利稅100億以上，解決10萬人的就業，成爲東江市經濟騰飛的核心啓動器……
一上午馬不停蹄的參觀，讓考察團看到了國家級產業園的超強實力。
這不是那些爲了政績好看，倉促上馬又攸忽衰敗的地方性產業園。
有國家和省市財政專項資金，保障了投入的持續性，有正確的指導意見和完備的監督體制，保障了發展的科學性，有寧安科技這樣的龍頭帶動，保障了招商的吸引力。
總結：華礦投資入股寧安科技，那是撿了大漏。
中午在產業園吃飯，吃到半途，管委會主任接到電話，臨時有點急事，致歉後匆匆離去。
考察團有人放下筷子，陰陽怪氣的道：“話說的千般好，可還要看實際。既然寧安科技在東江這麼受寵，怎麼只有一個區區主任來陪同，卻不見市裡重量級的領導呢？”
林白藥看過去，又是那個王工，名字叫王才華，有沒有才華不知道，頭是真的鐵。
昨天衆口一詞的誇，就他反向提出關於日後競爭的問題，直指寧安科技當前的劣勢，卻被姜心怡從材料、設計、製造等多個方面給予迴應，博得了滿堂彩。
如果說這個提問還是正常的考察範圍，那麼現在提出的問題，純屬良心大大的壞了。
或者說，居心叵測。
緊跟着，就驗證了這點。
“是啊，陪同一半，把我們晾在這……到底是真重視，還是假重視，我覺得咱們得仔細看清楚……”
“看得很清楚了，國家級產業園嘛，牌子掛在這，確實比那些省市級的大氣。但這種大氣是針對所有入駐企業，不是針對某一個，某一家，不能張冠李戴，對不對？”
“寧安科技的廠子是以前的東江電子廠舊址，等產業園區建成，入不入駐，入駐後能不能成爲龍頭，尚在兩可之間。我擔心會不會故意打這個時間差，想給我們造成某種錯覺？”
王才華之後，又有三個人跳出來，發起團戰。
很明顯，這是存心挑刺，把管委會主任離開這個突發事件無限拔高，隱射寧安科技狐假虎威，誇大自身能力和關係網。
目的也很簡單，攪渾了水，好給這次合作下絆子。
昨天不挑，是因爲昨天務實，參觀的是硬件，比較專業，挑不出毛病，只需要王才華試試水，他們藏拙即可。
而今天看的是大方向，比較務虛，正好管委會主任有事暫離，給了他們機會。
什麼機會？
扣帽子搞鬥爭潑污水的機會！
有些人工作能力不成，卻善於無中生有的抓住破綻，你還找不到反駁的理由，所以能順應領導的心思，混的風生水起。
正如現在，你能說他們說的錯嗎？
沒有市領導陪同是事實，管委會主任半途離開是事實，按邏輯推論出寧安科技不受重視，是不是事實？
其實事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機會難得，必須撲上來咬一口！
衆人紛紛放下筷子，面面相覷，沒人說話。
國企就是這樣，如果說好話，大家會公開附和，可如果提意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誰出頭，誰得罪人。
並且這事明擺着，在座的都清楚，是邱總的人在較勁，他們犯不着爲了何秋這個空降戶出頭。
中庸，纔是國企生存之道。
周強欲站起解釋，林白藥不易察覺的搖了搖頭，他也只好放棄，心裡不由開始焦慮起來。
到底搞沒搞定何總？
這幾人突然挑刺，是何總的意思？
還是何總上頭的意思？
姜心怡同樣緊張，但她沉得住氣。
何秋跟林白藥的關係，昨晚親眼所見，絕對比正常的投資者和被投資者的關係要親切。
那麼，考察團這麼多人，三四個人的意見左右不了最終的結果。
應該不足爲慮。
應該吧？
何秋臉露冷笑。
照她的脾氣，別的事敢這麼當衆聒噪，直接端起酒杯倒他們頭上。
可考察的事不能這麼幹。
考察就是發現問題，找出漏洞，評估風險，不可能只允許說好，不允許說壞，沒人敢那樣搞工作。
換了徐良弼徐總帶隊，也不敢那樣幹。
尤其林白藥關係戶的名聲甚囂塵上，她再偏袒的過於明顯，回頭被人舉報到總部，這筆投資，不黃也得黃。
忍！
秋後算賬！
何秋站起身，漠然道：“都吃飽了吧？吃飽了繼續參觀，有什麼意見，等參觀完了再統一彙總上報。”
林白藥跟着站起，笑道：“何總說的對，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現在泰山就在眼前，希望各位領導不要急，入此山中，細細品味。”
王才華等人出了招，可沒得到想象裡的迴應，如同重拳打在空處，只能暫時偃旗息鼓，閉上了嘴。
又是晚上回到酒店，何秋邀請林白藥進屋，脫掉尖尖的高跟鞋，鬆開盤頭的皮筋，脫掉黑色的呢子大衣，緊繃的氣勢頓時鬆弛下來，幾乎是癱軟在沙發上，滿臉的疲憊。
林白藥關心的道：“何總，要不要請醫生來瞧瞧？”
“沒什麼，我的身子我知道，頂得住。”
何秋有氣無力的擺擺手，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林白藥趕緊去倒了杯溫水，也來不及去喊女秘書，蹲在沙發邊，扶着她餵了兩口。
距離的近，似乎能感受到何秋的臉蛋和耳朵散發的燥熱，林白藥皺起眉頭，道：“何總，我冒犯了……”
說着以手輕碰額頭，果不其然，滾燙如火。
“我去找醫生……”
“別！”
何秋一把拉住準備轉身的林白藥的胳膊，身子冷的顫抖，低聲道：“我要是現在倒下，明天就得回魔都治病，考察的事可能會交給別人負責……我不放心……”
林白藥終於忍不住問道：“何總，你跟我交個底，華礦那邊到底對這次投資有什麼不同意見？”
“集團總部的副總邱中平，原屬意其心腹到華礦投資任職，被我頂了位置……”
後面的不用多說，何秋相信林白藥能夠領會。
林白藥扶着何秋躺好，坐到對面沙發，陷入沉思。
和何秋達成協議後，他派人瞭解過華礦集團的領導班子。
邱中平雖然是副總，但在華礦根深蒂固，只因爲作風霸道，得罪人多，所以這次很可能是被人聯手挖坑，藉着何秋的勢，搞掉了他力推的心腹進入華礦投資。
木已成舟，沒什麼好說的。
而那些人達到了初步目的，挑起來邱中平的怒火，自然樂得坐山觀虎鬥。
邱中平開始盯着何秋，等她犯錯。
何秋要想站穩腳跟，就不能留給邱中平任何發難的藉口。
爲什麼病成這樣，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因爲考察團團長至關重要，她在，不僅話語權在，還能影響考察團成員的傾向。
她不在，如果換了邱中平的人代理，看今天飯桌上的形勢，隨便找點毛病，就很可能攪黃這次投資。
畢竟一千萬不是小數目，又是華礦投資成立後的第一筆投資項目，國企講究開門紅，必須慎之又慎。
“今天怎麼回事？喬延年呢？爲什麼不出面？”
“喬市長去了省裡，趕得巧了，閔書記召見，他不能不去。”
“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早上回，到東江應該下午五六點鐘。我已經安排了明晚的晚飯，喬市長會出席作陪，只是沒料到今天就會有人拿這個發難……”
說完這些話，何秋似乎變得更加虛弱，聲音低的要林白藥身子前傾去聽，道：“你辦事，我是放心的。王才華跳樑小醜，不用在意他。只要我在，邱中平的人掀不起太大風浪……”
林白藥心生感動，何秋固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承諾的事，她是真的扛，拿命在扛。
既然盟友拼命，他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何總，這樣吧，除了喬市長，明晚還會有省裡其他領導蒞臨陪同。王才華不是拿這個找麻煩嗎，我就用這個封死他丫的臭嘴！”
何秋脣角浮出痛苦又痛快的笑意，道：“好，罵的好，封死……他，他的臭嘴……”
終歸是有身份的女人，不能和林白藥這種鄉巴佬一樣的粗鄙。
丫的沒罵出來，可心情頓時舒暢了不少，燒的迷迷糊糊之中，眼神朦朧之間，瞧林白藥也似乎順眼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