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奇見林白藥掛了電話,心情尚好,忍不住問道:“老闆,我有點想不通……”
“說!”
“咱們完全可以等到週一,商交所拿出最後的底牌,然後再來和墨老闆談判。那時候塵埃落定,讓她好好看看誰是對的,何必今天浪費口水呢?”
作爲林白藥的心腹,他從沒見過老闆做虧本生意,唯有在墨染時這件事上,毫無預期利益,唯有無私奉獻,卻還不能得到對方的理解,心裡頗有些憋屈。
林白藥道:“我們和墨老闆是敵人嗎?”
“應該……不是吧?”
“既然不是敵人,又何必以勝利者的姿態去羞辱她呢?”
林白藥嘆了口氣,道:“如果週一才和墨老闆見面,不就是擺明了告訴她,你寄以厚望的陽南幫損失慘重?而你又是多麼幸運,因爲被我囚禁才逃過一劫?”
唐小奇抓了抓頭髮:“難道不該讓她認清這個現實嗎?”
林白藥輕笑道:“你啊……”卻沒再多說什麼。
今天來見墨染時,其實是打破僵局最好的切入點。
如果選擇的時機太靠前,需要等待的天數太久,墨染時的怒氣非但不會消散,反而越積越濃。
選擇的時機太靠後,比如唐小奇說的週一,突然把和預期完全相反的結果放在眼前,那種苦等多年卻功敗垂成成造就的巨大落差感,很可能會讓墨染時頭也不回的直接離開東江,林白藥失去和她當面進行溝通解釋的機會,日後再想進歸夢居,可就難上加難。
只有今天。
她滿懷怒氣,卻還對結果抱有幻想,所以聽到林白藥提出商交所會執行對衝平倉的政策,儘管覺得太過匪夷所思,還是忍不住進行了辯駁。
沒有什麼隔閡,是林白藥的嘴舔不開。
只要你肯讓他舔!
於是墨染時答應了林白藥,等到週一結果出來,再好好談談。
爲什麼這樣?
因爲人很複雜,女人更要複雜的多。
墨染時一邊痛恨林白藥辜負了她的信任,可久經塵世歷練的智慧和閱歷又讓她很難忽視事實的影響,甚至潛意識裡也在告訴自己,林白藥的所作所爲確實只是爲了保護她。
那樣的話,自己就不是識人不明,不是受人背叛,似乎所有都在向着比更壞要好的方向發展。
而這些,知道拿錢做交易的唐小奇是不懂的!
晚上林白藥和老朋友們聚會吃飯,得知長通快遞上升勢頭兇猛,幾乎佔據中部市場,和坐鎮長三角的申通逐漸有了競爭關係。
有競爭不怕,說明對方已經開始用正眼看你了,這是巨大的飛躍。
老王的化纖織造廠也因爲還珠貼片廣告引來了新一波爆發期,從蘇淮、江南幾省向南方和北方輻射。
產品的暢銷讓他手握恐怖的現金流,準備繼續進行大規模收購,爭取用兩年時間成爲全國最大的織造廠。
這在很多人看來是癡心妄想,可林白藥堅決支持他的決定,並給他規劃了十年分三步走的宏大藍圖。
不僅要成爲全國最大的織造廠,後續還要打造聚酯化纖、長絲織造和高端紡機的完整產業鏈。
等日後國家放開民企進入石化行業,再涉足煉化一體化項目,並最終成爲煉油、石化、聚酯新材料和紡織全產業鏈稱雄的超大型跨國集團。
這個餅讓老王口水直流,左牽黃,右擎蒼,恨不得也來一發少年狂。
至於牛總監,外界看來,他去年力排衆議挑中了還珠大爆劇,讓二套的廣告收入翻了幾番,領導讚譽,下屬崇拜,同行拍馬,正是人生得意時,要不是剛剛提拔未久,怕影響不好,早四下活動謀求再進一步了。
總體而言,圍繞在林白藥身邊的圈子欣欣向榮,一樹參天,廕庇四海,是氣運正盛之象。
聚會一直持續到十一點多,林白藥接到葉素商的電話,她開車進了東江市區,當即宣佈飯局結束,到約定地點碰頭後,帶着她去旁邊的小吃街吃宵夜。
“開誰的車?”
93款的龐蒂亞克火鳥,純正大紅色的敞篷超跑,科幻感的外形,肌肉感的動力,以及高達70萬的售價,註定從出生就受盡萬千寵愛。
對,就是《潛伏》裡餘則成向站長行賄的那個龐蒂亞克……
“楊叔叔的啊,這麼騷氣的車,只有他會買……”
林白藥笑道:“以後晚上出門,儘量低調。路上不安全,開着超跑,還是大紅色的,太招搖了。”
葉素商聽出他話裡透着的擔心,心裡甜滋滋,口裡卻不饒人,道:“好了好了,就你嘮叨!趕緊的,催老闆上菜,餓死了快……”
其實,她何嘗不知開超跑趕夜路危險呢?
只是,當林白藥需要她時,超跑的速度,能讓她以最短的時間出現在他的面前!
吃着噴香流油的烤串,林白藥問起趙鐵樵的來頭,葉素商皺眉道:“你招惹他了?”
“沒,我連月子門幹嗎的都不知道,怎麼會招惹趙鐵樵呢?”
“最好沒招惹他!”
葉素商神色凝重,道:“月子門以前就是江湖上變戲法的,現在那些氣功大師,變蛇變酒,意念移物等等,其實都是月子門最拿手的把戲。不過最近二十年,月子門靠着這套把戲轉型成了掮客,勾連政商,疏通上下,廣收官員富商爲弟子,在地方上影響力極大。比如陽南幫,就是月子門聯手春陽柳,往中原省的糧食部門安插弟子,再利用商交所坐享綠豆期貨的紅利,聚斂了鉅額財富。而在幕後操控這一切的人,就是月子門的當代大佬趙鐵樵。”
林白藥恍然,原來月子門是這麼的出身。
也算時勢造英雄,恰好遇到了舉國上下狂熱無比的二十年氣功熱潮,各種官方認證民間爆火的大師滿天飛。
而比起那些技術粗糙的所謂大師,月子門先天條件好,手裡的活又過硬,再來點理論和輿論包裝,在氣功大師界佔據頭部位置輕而易舉。
可跟那些胎教肄業的大師們只懂的靠賣練功光碟和學習秘籍坑錢不同,趙鐵樵顯然找到了更高級也更容易賺錢的路,那就是綠豆期貨。
在金融業剛剛起步的九十年代,連林白藥也不能不承認,這簡直堪稱天才的構思。
若非京國柳的那位大佬暗中佈局多年,利用龐大的人脈和資金南下尋機決戰,僅僅靠着綠豆,月子門還不知能悶聲發多少年的大財。
比流氓更可怕的,是有文化的流氓。
比大師更可怕的,是懂金融知識的大師!
“京國柳現在的大佬是誰?”
林白藥想了想,還是問出了這個困擾他前後兩世的問題。
原本並沒打算真的能從葉素商這聽到答案,可葉素商還是給了他驚喜,道:“陳雨僧。”
林白藥搜腸刮肚,沒找到對這個名字的絲毫印象,道:“沒聽過。”
“沒聽過就對了!”
葉素商吐吐舌頭,低聲道:“我也是偶然聽老爸說漏了嘴……太行山各門雖然大多洗白,可名聲畢竟不好聽。除了同行,外人很難知道各門的真實身份。尤其京國柳的陳雨僧,這人比趙鐵樵還不愛出風頭,城府極深。京國柳的產業幾乎都由股權結構複雜無比的關聯公司控制,明面上找不到他的任何信息,連我爸對外還掛着一家鶴望投資機構的董事長,陳雨僧沒有……”
林白藥壓抑住心頭的風起雲涌,拿到了陳雨僧的名字,就接近了墨染時的終極目標。
路要一步步走,飯要一口口吃。
同理,仇要一點點的報!
“藏頭露尾,肯定是個醜八怪!”林白藥笑道。
葉素商點頭贊同,道:“我也這麼覺得,趙鐵樵我遠遠見過一次,醜的不行。陳北玄估計好看不到哪去……太行山啊,論好看,還得是我燕子門……”
吃飽喝足,林白藥準備給葉素商安排酒店,葉素商問道:“你睡哪?”
“我回家……”
“回家?”
“嗯,明天后天會很忙,沒時間回去看爸媽。趁今晚沒啥事,回去轉轉,我可是天下第一大孝子呢。”
葉素商輕輕咬着紅脣,美眸流露出一閃而逝的羞意,可又轉瞬給自己暗暗的鼓鼓勇氣,乾咳一聲,道:“哎呀,我一個人住酒店害怕,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我千里迢迢跑來找你,你放心讓我孤苦伶仃的住到那麼沒人情味的酒店嗎?”
林白藥懵逼了,道:“那你的意思?”
“你家裡有多餘的房間嗎?”
林白藥明白過來,笑道:“多餘的房間倒是有,可我爸媽都在啊,你不怕?”
“怕什麼?伯父伯母肯定和藹又可親,哪像你,整天就知道欺負我。”
林白藥有些頭疼,帶葉素商回家不是不行。
問題是他可以想象的到,深更半夜帶這麼漂亮女孩子回家,林正道出於父親的威嚴和自尊,或許不會多問,可石悅的好奇心絕對會持續很久,很久……
“怎麼?我跟你回家是會丟你的臉?還是會給你惹麻煩?”
葉素商的雙手在林白藥看不見的地方,已經緊緊的捏成一團,指尖刺着柔軟的掌心,卻感覺不到痛意。
“哪能呢?”
林白藥莞爾一笑,屈指彈了彈她的額頭,道:“走,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