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白藥一意孤行,申初成只好退而求其次,向他提出具體操作意見:“全倉的話,我建議,最好分三到五天,使用多個賬戶進行小規模的操作。這樣掀不起風浪,也不引人注目……”
林白藥搖搖頭,道:“不,我給你六個賬戶,爭取一天之內,完成所有建倉。”
如果在低位建倉,爲了避免引起對家的警覺,自然要像申初成建議的那樣,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
正如多頭主力,這些天干的就是這樣的勾當。
可林白藥清楚,現在不能猶豫,猶豫就會敗北!
從首都來的多頭主力在十月初2100元的位置秘密入場,經過多天的拉扯,反覆震盪洗盤,最高到2450元,最低到2130元,看似有些肌無力症狀,靠着吃奶的勁,才把期價顫顫巍巍的擡到了2300元。
實際上,這是他們故意示敵以弱的麻痹戰術。
空頭大佬陽南幫果然被迷惑,以爲是哪裡來的傻大黑粗,資金不足、智商不夠,還想來商交所做多綠豆?
於是毫不顧忌的準備大量賣空,像往常一樣,殺了這些不知死活的多頭,給即將到來的1999年助助興。
獵物最放鬆的時候,就是獵手伸出獠牙的時候!
如果記憶沒有出錯,也就是從2300元開始,綠豆期價一飛沖天!
當然,記憶未必可靠。
哪怕98-99年的綠豆期貨事件是他在大三的課後作業之一,許多細節都深深刻在腦海。
可蝴蝶的翅膀畢竟會輕輕的晃動,爲了確保萬無一失,林白藥不惜辛苦,馬不停蹄的跑到陽南市打探消息,說來也巧,正好遇到了在暗中收購綠豆的方興艾等人。
多頭進攻的信號,除了技術層面的分析,這些無處不在的盤外招就是最好的佐證!
爲何暗中收購綠豆?
因爲逼近交割月,多頭要發動閃電戰,讓空頭在短時間內無法買到足夠多的實物進行價格,倒逼他們高位斬倉。
申初成算是徹底被林白藥的兇悍給震住了,沉默了好半天,道:“林總,您是魚總的朋友,我對您很尊重……“
林白藥笑道:“有什麼話直說吧,既然找了你,就會對你絕對信任,不用避諱。”
“那我就直說了!”
申初成道:“您這樣操作,雖然六個賬戶分倉,可引發的動靜很可能驚動陽南幫。只要空頭砸單,多頭沒托住,一個跌停您就得追加保證金……”
林白藥理解申初成的好意。
但是苦心籌謀這麼久,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無論如何,必須趕上這趟順風車。
說句不好聽的,他還欠着東江市府兩千萬的收購款,而距離年底的交款期限僅餘兩個月。
除了亂象內幕叢生的期貨市場,國內沒有任何一個行當,能夠在短短兩個月內,滿足他如此巨量資金的需求!
過了這個村,沒了這個店,
不拼命,錢又豈是那麼好賺的?
可話說回來,2300元的價位,對他而言,其實正是下場的最好時機。
一方面,如果下場早了,比如在月初2100元的時候,固然有低位建倉,將利潤最大化的誘惑,可也會遭遇莊家的多輪洗盤。
以林白藥的資金量,洗幾次就得淘汰出局,哪怕抱着魚敬宗的大腿也不成。
魚敬宗可能會救他一次,但絕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救他第二次。
生意人,講情面,可最後還是要講利益!
這無可厚非!
另外一方面,如果下場晚了,比如按照申初成的建議去操作,風險固然減少,可一旦多頭主力和前世一樣,立即拉擡期價,他的持倉成本會相應加大許多,利潤也會大幅減少,得不償失。
“申哥,就算驚動陽南幫,可也讓多頭主力按捺不住。”
林白藥表現的十分冷靜,給人的感覺,似乎一切盡在掌握,道:“此爲打草驚蛇,逼多頭主力隨着我們的入場,趕緊出手進攻。否則……”
申初成立刻想通了林白藥的算計,道:“否則全國的多頭散戶被假象吸引,積極跟進,把價位拉上去,多頭主力的後續持倉成本變大。更危險的是,若他們猶豫或坐視,等陽南幫把期價再打下來,嚇跑了多頭散戶,後續的拉擡,既會加大成本,也會變得很吃力……”
林白藥笑道:“正是這樣,古有挾天子以令諸侯,今天我們挾多頭散戶,逼多頭主力和陽南幫決戰。”
申初成的心裡也不能不爲林白藥的大膽所折服,然而期貨市場最大的危險不是大膽,而是不可控。
任你盤算的再好,總會出現各種意外,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傾家蕩產,前不久還剛有個挪用公款的人跳了樓,就在距離商交所不遠的樓上。
經過這番交談,申初成知道林白藥不是期貨小白,而是餓死事小,撐死膽大的狠人,也就不再廢話,道:“好,我聽林總的吩咐。”
……
林白藥讓唐小奇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六張身份證和銀行卡以及開戶委託等,帶着對這個行業充滿好奇的葉素商,跟隨申初成去了萬安期貨的營業部,辦理開戶轉賬等諸多事宜。
這六張身份證,是唐小奇在越州周邊的鄉鎮裡找不同的人各花了兩百塊買的,然後去銀行開卡,將資金存了進去。
一代身份證沒什麼科技含量,大多數老百姓也不當回事,有些生僻字竟然是手寫的你敢信?
賣給別人賺點錢,全當丟了再補辦。
或者說從95年核發一代身份證後,農村裡大多數人幾年了沒用過一次,根本沒人重視。
據說有些坐莊的大鱷,會派人到農村去收身份證,一麻袋一麻袋的裝車運走,跟後世某些系統幾十G幾十G的往外賣公民信息有的一拼。
除此之外,當下的期貨市場沒什麼強有力的監管,這種冒用別人身份信息開賬戶的事大家都在幹。
如果需要,很多期貨經紀甚至還會主動提供他們手裡掌握的賬戶讓投資者操作,幾百個幾千個上萬個都有,不算什麼稀奇事。
林白藥想從陽南幫嘴裡奪食,卻也不願節外生枝。
因爲這些地頭蛇可能對付不了首都來的主力機構,但對付幾個像林白藥這樣的不大不小的散戶還是有可能的。
就現在的治安狀況,若是被查出身份,等回程尋個機會,把你半道打死,隨便扔到哪個荒山野嶺給埋了,就算找閻王爺哭,也訴不了這樣的冤!
所以說行走江湖,別怕麻煩,多層僞裝,就是多一條命!
等申初成、葉素商和唐小奇三人離開,林白藥閒來無事,和江海去外面溜達。
離酒店不遠處有個報紙攤,遠遠的看到攤位旁邊放着一個半人高的帶支架的藍色展示板,板上似乎是什麼廣告。
這倒是罕見的事,現在連公交站牌還沒人做廣告,竟然有人把廣告做到了報紙攤頭上。
林白藥走過去,赫然看到展示板上寫着“《學習的革命》最新到貨,欲購從速,遲則再等一天”。
他才恍然,原來是星盛公司的推廣。
再仔細看,這個藍色的展示板做工一般,不值兩錢,但支架上印着星盛公司的名字和logo。
行,這執行力可以!
報紙攤從來只賣報刊雜誌,還是第一次賣書,且只賣《學習的革命》這一本。
“大爺,這書賣的好嗎?”
攤主是位大爺,說着流利的商都方言,道:“賣哩好着嘞,小夥,恁要不要來一本?俺可給恁說,今剛到十本,這不,就剩兩本了……”
正在這時,有個穿着的確良工作裝的中年人經過,順便買份日報,聽了兩人的對話,道:“這是啥書?”
林白藥從兜裡掏錢,道:“《學習的革命》,前幾天不是上央臺的廣告了嗎?裡面講學習方法的變革,可以改變你的固化思維,開拓眼界,不管大人還是孩子,讀了都有益處。當然,效果最好的,還是孩子。”
中年男人拍下大腿,道:“我想起來了,早上辦公室裡還有同事在議論,就是這書,多少錢?三十?不貴,我也買一本。”
千萬別以爲九十年代的書便宜,很多粗製濫造的地攤文學定價都在十塊往上,些微好點的一般在二十塊左右,名人、名著、文人叢書之類是最貴的,幾十,上百,幾百的都有。
與之對比,同種類型的,後世的書可是太物美價廉了,可作爲大多數人,買書的開銷仍舊覺得太貴。
其實不是書貴,而是慾望太多,分給書的錢太少了!
攤主大爺樂呵的張着嘴,拿起黑板擦,麻利的擦去展示板上的字,又寫了一行:
《學習的革命》已售罄,需要的請下午三點前來搶購。
林白藥奇道:“大爺,您這是幹嗎?”
見中年男人離開,林白藥算是間接幫他多賺了三十塊,大爺也不瞞着,道:“小夥,這板子是人家業務員白送的,要求必須在板子上寫帶《學習的革命》的句子,不能白空着……”
林白藥決定回越州後問一問,負責商都市的銷售人員是誰,願意在小細節處動腦子的人,給他機會,就能做出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