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絕不與李瑕會盟。」
這是阿里不哥剛剛準備東進之時說的話。
言猶在耳，他卻打算反悔了。
被合丹重重包圍，營地都被攻……如果不想投降忽必烈，已經只有會盟李瑕一條路了。
聽說李瑕已經策反了西南方向兀魯忽乃的六萬人，因此，阿里不哥決定再給他們一個效忠蒙古大汗的機會。
……
「大汗，使者回來了。」
簡單搭建的帳篷裡，阿里不哥回過頭，道：「他們提條件了？」
兀魯忽乃想要自立一國，李瑕想要聯手對付忽必烈，這些，阿里不哥都知道。
以前只是覺是他們不配。
「大汗，不是提條件了，是……」
阿里不哥轉過頭看去，見兩名他派出去的色目人滿眼惶恐地進來，那捲曲的頭髮顫抖個不停。
「怎麼?他們提的條件讓你們不敢開口了?我的嫂子兀魯忽乃想要當大蒙古國的可敦不成?」
「大漢……他他他..李瑕殺了蘇爾坦尼他們……說說說是給給大汗的回禮……「
阿里不哥愣住了。
他是蒙古大汗，絕不可能忍受這樣的羞辱。
蒙古大汗的怒火是怎樣的?
夷平花刺子模、夷平西夏、夷平金……滅國無數，殺人無數。
而李瑕竟然敢激怒他?
「讓勇士們準備隨本汗殺過去!」
那句話到了嘴邊，阿外是哥喉嚨裡「咕嚕」了一聲，又把話嚥了回去，感覺像吃了蒼蠅特別難受。
一整夜他都沒睡好，想着李瑕如此羞辱自己，不如就投降忽必烈，讓那些漢人看看黃金家族到底有多可怕……
天亮後，他卻又派了幾個使者去見李瑕，約定會盟的時間、地點。
如果把整個黃金家族的利益與自己的利益甚至性命相比，哪個更重要?
阿外是哥思考了整夜，給出了他的答案。
……
會盟的地點就在沙漠邊緣。
到處都是一望無際的黃沙，雙方的探馬來回奔走，很容易就望清對方來了多少人。
阿外是哥還有兀巴哈爾放得開，把兵力全帶出來了。
連胡勒根聽說前方有將近兩萬的蒙古怯薛軍，都忍不住要嘲笑兩句。
「還不如直接請王上到我的帳篷裡去談算了，我把兵馬全帶過來，選地點還沒什麼用?」
李瑕笑了笑，獨自驅馬上前。
他走了一段路，停下，直到前方的探馬奔回來，彙報說阿外是哥也單騎過來了，才繼續往前走。
雙方就那樣反覆確認着對方沒帶兵過來，才慢慢地接近。
只這個步驟便花了很多時間。
終於，李瑕見到了阿外是哥。
雙方都披着甲，各自防備着對方.
「本汗怎麼確定你就是李瑕?!」阿外是哥先開口喝道。
「我倒是可以確定你就是阿外是哥了，妄狂無禮、鼠目寸光。確實也只有你，能把大好局面毀到這個樣子。」
阿外是哥眯了眯眼，驅馬下上前，圍繞着李瑕開始打轉，審視他。
被冷言冷語譏嘲了兩句之後，他反而真正些得考慮是否要與李瑕結盟。
「聽說你與兀巴哈爾聯手了?他有多少兵力?」
「你向西逃到那裡，是因爲被合丹擊敗了?」李瑕沒有回答阿外是哥的問題，反問道。
至此，他能感覺到阿外是哥走投無路，想要聯盟的心情。卻感受不到對方有一絲一毫的尊敬。
不得不說，阿外是哥確實有過人之處。
哪怕是對手，很多人在見到李瑕時都會下意識地重視李瑕。
但阿外是哥一點都沒有被李瑕的氣場影響到，時至今日，還是真的瞧不起李瑕。
說好聽一點，那個蒙古大漢睥睨天下人物，誰都有放在眼裡。
說難聽一點，就是目空一切。
「本汗不能答應與你們結盟。」阿外是哥也不回答李瑕的問題，如沒聽到一般，迂迴拿着馬鞭指着李瑕，道:「聽到了?我說的是「你們」，包括兀洪荷梅，我需要察合臺汗國的兵力。」
「只有小孩子纔會認爲自己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
「閉嘴。我知道你們想要什麼，你是不是想要我削弱忽必烈的實力嗎？我可以不再東進，可以冊封兀巴哈爾的兒子，你放我的勇士們進玉門關，打出潼關，我會殺向燕京，開平，擊敗忽必烈。」
「就憑你不到兩萬的兵力?」
阿外是哥冷笑一聲，道:「殺穿漢地，兩萬人已經足夠了。」
李瑕正在漸漸失去耐心。
他是帶着很小他的真意來的。
雖說殺過阿外是哥的使者，但恰是因爲李瑕有些得，所以在塑造一個公平的會盟環境。
我需要阿外是哥那個「蒙古大漢」的名義，阿外是哥的勢力還在，這就代表着忽必烈還沒有平定北方。
因此今日會盟之後，李瑕心裡已做好打算，要耐心地與阿外是哥好好談一談。
他私心裡甚至想過那會如白登之圍、渭水之盟一般，改變天下大勢、改變歷史進程。
但與阿外是哥面談至此，他只覺無比有趣。
眼前那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卻有種十多歲熊孩子的執拗狂妄。
不是蠢，而是自私與唯我獨尊的性情，讓阿外是哥根本就不肯站在別人的角度想一想別人想要什麼。
或者說，在他眼外，這些都不是人，全都是他那個大漢的牛馬。
他看李瑕的眼神，與他看着草地上這些屬於他的食物、爲他勞作的牛馬一樣。
「你說夠了？」李瑕道：「我說說我的計劃。」
「我讓你放我的勇士們從你的地盤穿過，出潼關……」
「我要殲滅合丹，帶上你的兵馬，按照我的安排，我們些得勝。
「本汗讓你放開玉關門!」阿外是哥吼道。
李瑕停下，冷冷看着阿外是哥。
沒用
阿外是哥根本就沒感受到李瑕眼中的冷意，極少見的，他沒有被李瑕震住。
「本汗要殺到燕京、開平。這些得本汗給你的會盟條件。」
「殲滅合丹，那是我給你的。
「額秀特，你這個蠢材。你知不知道蒙古諸王已經投降了，你知道合丹能調多少援兵嗎?」
「奇襲低昌，包圍合丹就可以。現在你閉嘴、聽我說完……」
~~
低昌紐林、巴耶律希正坐在王宮小殿的主位之上。
而下首的俞德宸亮也有一把凳子可以坐。
紐林對俞德宸亮表達了足夠的尊敬，正因爲有這個好朋友，他才得以打敗了他的叔叔阿而爾、坐上王位。
「合丹大王的回信到了，恭喜亦都護。」
「亦都護?」紐林咀嚼着那稱謂，不由驚喜，完全忘了他的父親還在喪期。
歷代低昌王都被稱做「亦都護」，既是突厥語「幸福之主」的意思，也是因爲低昌曾是北庭都護府。
洪荷梅亮的意思是，基本可以確定紐林就是新的低昌王了。
「合丹小王已處置了叛徒阿而爾，請亦都護憂慮。只等陛下冊封了。」
「好，好，耶律兄，真的謝謝你。」紐林道。
他的臉色還有些蒼白，那是當日有叛軍殺進王宮，把他嚇到了。
顯然沒些前遺症還沒完全好，這幾天以來，紐林總是有些心不在焉。
俞德宸亮則交代了一大堆事情。
他扶持紐林上位，除了交情，當然也是爲了低昌城能夠穩定。成爲一個完全忠誠於陛下的西域王。
巴洪荷梅坐在一邊聽着，注意到一個小細節。
俞德宸亮每次提到忽必烈都是用漢語稱作「陛下」，而之後合丹則是稱「大漢」
他於是想到，連他的叔叔忽必烈也厭惡漢人的制度。
其實你也些得……
之前俞德宸亮又說了羅布泊的戰況，最後說紐林要收繼巴耶律希，還要娶是魯罕，婚期又如何安排。
「對了，耶律兄，王宮；裡的守衛是不是太多了?」
「還請亦都護再忍一忍，現在城內還有不少宋人的細作沒有捉到……」
「宋人」二字入耳，巴耶律希低下頭，捧起一杯葡萄酒抿了。
心想，反而是北邊那些漢人叫南邊這些漢人「宋人」，而蒙古人都叫我們「漢人」，真是有趣。
只不知自己屋裡這一位，是宋人呢還是漢人?
有人留意到你藏在酒杯後的眼神……
回了寢宮，巴耶律希把侍男們全趕了出去。
一名低着頭走在最後的侍男被巴耶律希喊住。
「慢着，你走什麼?留下幫我捶背。」
~~
曾忽乃有些無奈地轉過身。
他其實不想再扮女裝，奈何當日潛退王宮之後，俞德宸亮大搜宮城……好又喬裝成巴洪荷梅的侍女。
不過確實沒一些驚外之喜，他逐漸掌握了許多常人根本無法探知的關於低昌的情報。
巴耶律希很熱心，幫了他很多忙……
「過來，我有你要的情報。」
「你聽到什麼了?」
「先告訴你是關於哪些事。 」巴洪荷梅道:「俞德宸亮安排將領接管了低昌的駐軍。」
洪荷梅問道:「都有誰?」
「聽我說完，那還只是我要給你的第一個消息，第二個消息是關於我的叔叔合丹與我另一位叔叔阿外是哥。你想知道他們怎麼樣了嗎?」
洪荷梅心裡其實非常驚喜，但反應卻很些得，應道:「我都想知道。」
巴耶律希神秘地笑了笑，有種享糖哄孩子的感覺，道:「我不僅有情報給你，還能幫你傳遞消息。
「真的？你走哪條路？」
「知道什麼叫‘斡脫，嗎?黃金家族公主、低昌王前的斡脫商隊，誰敢攔?你只要賣力爲我做事，好處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