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夜,透過漆黑天空層層烏雲,一輪殘月時不時出現。
威爾斯軍團中軍指揮營帳帳門處,一身板鍊甲的亞特正右手握着劍柄,擡頭眺望那一縷月光。
“最近或許能有個好天氣。”亞特自言自語了一聲。
“老爺,您說什麼好天氣?”羅恩的聲音出現在了亞特的耳側。
亞特扭過頭看了一眼羅恩,又繼續擡頭看天,“不是讓你回營帳睡一會兒嗎,你怎麼起來了?”
羅恩挪動了兩步,湊到營帳前的篝火架(照明作用)旁伸出雙手烘烤了一下,如今雖是盛夏七月但是此時還是有一絲寒意。
“老爺,我睡不着,沒能進城駐防我的心裡面總覺得不踏實,而且敵我實力懸殊巨大,一旦他們得知我們的真實軍力恐怕戰鬥就難打了。”
亞特低下頭搖了搖僵硬的脖子,也跟着走到篝火架旁伸手烘烤了一下然後從地上有拾起一根薪柴放進了篝火架中燃燒照明。
“羅恩,你今年多大了?”亞特有一句沒一句的提問藉此打發焦急而無聊的後半夜。
“老爺,我十七歲那年做您的隨從,已經過去四年了,我今年該二十一歲了。”
亞特點了點頭,“對的,對的,你今年二十一歲了。”
“羅恩,我沒讓你和奧莉成婚,你是不是有些失落不解?”
羅恩愣了一下,他確實爲當時亞特拒絕他和奧莉舉辦婚禮的事情芥蒂了幾天,但現在他已經沒覺得有什麼心結了,“老爺,我知道您是爲我好,擔心我成婚以後就失去了那股狠勁,而且您早就知道這場戰亂必將到來,也不想我早早的心生牽掛。”
亞特扭過頭盯着羅恩看了好幾眼,“你是什麼時候想出這些道理的?”
“從跟您去隆夏伯爵領以後想明白的,而且我也想通了,若是奧莉嫁給了我,而我又不幸戰死她豈不是成寡婦了?所以您讓我不急着舉行婚禮是有深意的。”
亞特擡手拍了羅恩一腦瓜,“你這顆腦袋一條到晚瞎想些什麼!我沒讓你和奧莉成婚的原因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我打算等這場征戰結束後爲你們這些心腹軍官集體舉行一場盛大婚禮,可其他人的動作都沒有你快,所以我才讓你等他們的。”
“啊?是這樣啊?我還以爲~”
“你還以爲~想多了!”亞特笑罵了一句。
羅恩尷尬地撓了撓頭,帶疤的面頰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大人!”一個傳令兵站到了亞特的身後。
“說!”
“奧多大人回報,軍營四周半英里以外的外圍全都清掃乾淨,敵軍的哨探已經被奧多大人帶兵驅逐。”
亞特擡頭看了一眼天空,握緊了腰間的騎士劍柄,大聲令道:“羅恩!傳令威爾斯軍團立刻收緊營帳將營區恢復到正常大小,營寨四周立刻挖掘壕溝坑洞並設置拒馬木柵。”
“是!”羅恩立刻恢復了嚴肅表情。
“傳令兵!”
亞特對身前的傳令兵令道,“傳令外圍的哨衛散兵和各旗隊中隊,天亮之前火速返回營寨,外圍不留一兵一卒,所有人回營固守!”
“是大人!”傳令兵轉身跑出了營門,朝黑暗中奔去。
不一會兒,威爾斯軍團軍營就悄默聲地開始收拾重整營帳,原本故意拉開的間距被縮小到正常大小,原本故意升起的多餘篝火被突然澆滅,原本故意巡邏放哨的士兵也全都縮回了營帳中鼾聲如雷......
............
等到第二日天光大亮之時,昨日巨大的營盤突然之間縮小了一大半,營帳篝火的數量也突然變成了五六百人的規模,營寨外圍哨探屏蔽的步兵騎兵弓弩兵全都一夜之間驟然消失。
一千五百人突然變成了五六百人,接近一千名士兵蒸發了......
西軍大營中軍指揮營帳中,剛剛從淺睡中被驚醒的西軍指揮官暴跳如雷,對昨夜負責監視“叛軍”援兵的那位領兵男爵和一衆軍官破口大罵,“一羣沒有的東西!養條狗都比你們可靠些!一夜之間上千人消失你們居然不知道!你們的眼睛都TM生在屁*上嗎!!!”
那位負責監視叛軍援兵的領兵男爵被罵得汗如雨下,他悄悄擡手摸了摸額頭,弱弱地解釋道:“不可能呀~我的侍衛隊一夜沒有閤眼,十幾雙眼睛盯着敵營,確實沒見到有人出營~”
“沒見到?沒見到他們還沒變成鳥兒飛上天?你昨晚睡覺沒有?”指揮官問了一句。
那個領兵男爵的汗水又開始流下來了,“我,我就在下半夜眯瞪了一小會兒~”
“可是我的侍衛隊全都睜圓了眼睛看着呢!”
指揮官面色更加難看,“我讓你盯着,你讓你的侍衛盯着,你的侍衛再讓士兵盯着,士兵再讓雜兵盯着,雜兵TM睡着了!”
領兵男爵再也不敢發出一丁點解釋的話。
營帳中突然安靜了下來。
過了片刻,一位年紀稍長的看似隨軍顧問的男人站了起來,“軍團長大人,您也不必再遷怒**大人了,我覺得或許敵軍根本就是用詭計迷惑我們。他們一開始就只有五六百人,爲了虛張聲勢才故意把營寨建得那麼大。宮廷已經飛鴿傳信,最多再過五天第二批從索恩省徵集的一千二百軍隊就會抵達瓦爾城,到時候我們兵力佔優根本不用怕這些叛軍。”
“哨探一直說估測敵軍援兵超過一千五百人,可都是根據火把和營區篝火估測的,他們也沒真正看見敵人的樣子。我聽說叛軍威爾斯軍團的那個指揮官是一個無恥之徒,向來陰險狡詐,說不定這又是狡猾狐狸佈下的陷阱。”
剛纔那個被罵的領兵男爵連連點頭,“對對對,那羣雜種肯定是故意虛張聲勢想讓我們誤以爲他們人多勢衆,他們根本就沒有人離營。”
“可是~”人羣中發出了低聲的反駁。
“可是什麼?快說!”指揮官怒喝了一聲。
一個小軍官囁囁喏喏地站了出來,“可是昨夜下半夜敵軍的外圍確實突然出兵清掃了我們在外圍安插的哨探,尤其是通往東側的一方敵軍把我們的哨探趕出了兩三英里~或許他們就是從東邊撤走的~”
“往東邊撤走?往東邊能撤到哪兒去?難道他們不打了?跑回約納城了?你個傢伙不懂就不要亂說話!”那位捱罵的領兵男爵譏諷地追問了幾句,他是不願承認敵軍大部確實突然消失的。
小軍官看了一眼指揮官,指揮官肯定地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小軍官走到了營帳前掛着的那幅抽象粗略的地勢圖前,指了指那條與瓦爾城相隔一條山脈的山谷,“軍團長大人,這條東西走向的山谷可以直通我們的後路,而敵營東邊不遠處就一條可以插入山谷的山間道路,馬車走不了,但線列步兵是能夠通過的。”
帳中衆人猛吸了一口冷氣,突然一陣涼意襲來。
“軍~軍團長大人~”躲在末尾的一個軍官顫抖着聲調。
“輜重官,你插什麼嘴!”
“大人~各位大人,我有一件小事忘了向大人們稟報~”
“什麼事,快講!”指揮官已經十分不耐煩。
“兩天前~我派了一支徵糧隊出去徵集糧食~他們至今都沒回來,我~我還以爲他們跑到其它地方徵糧去了~”
“你把徵糧隊派到哪兒去了?”
“就在~那條山谷中~”
西軍指揮官的瞳孔迅速擴大,“快!立刻派兵去西邊哨探!再派人去那條山谷~快!”
............
瓦爾城西一英里外的寬闊農地茂密的麥田中,上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匍匐散佈其中,他們將身形壓低儘量不移動身體,若是從平地望去更本不會發現他們的蹤影。
科林輕輕伸了伸四肢,稍微緩解一下麻木的手腳,“卡扎克大人,我們還得等多久?爬了一上午也沒見敵軍搜索山丘密林呀?”
卡扎克也被麥田裡的麥稈麥葉刺得滿臉的刮痕,還有地裡的蟲子不停地叮咬,但他選擇了一個仰臥的姿勢“舒適”地睡了一個上午,“都兩天了,敵人肯定發覺了那支徵糧隊的異常,他們肯定會派人搜索附近能藏人的地方,我們一百多人很容易暴露。”
在山谷西側村落中殺光外出徵糧地西軍雜兵後卡扎克和圖巴兩人帶着兩個旗隊的士兵在南側的山丘密林間潛伏了一天,但卡扎克預感西軍肯定會派兵搜索伏兵,所以他今日天還未亮就把一百多士兵全都帶到了這片麥田中潛伏,七月已經是小麥的收割季節,但由於這場突如其來的動亂,許多邊界上的農戶根本來不及將所有的糧食收割就被徵發爲兵或拖家帶口的逃亡,所以這片麥田中的麥子十分茂盛,只要不介意長時間爬在地上難受,還真是藏兵的好地方。
而附近能藏兵的山丘密林不少,敵軍也很難會想到他們躲在這個鬼地方。
“你要是覺得難受就翻身睡會兒,我看這天馬上這就要下雨了,到時候你想睡都睡不着。”
“悄聲傳話下去,讓大家再忍耐些,我估計這大人他們已經到了瓦爾城下,不久就會用到我們了。”
科林點了點頭,一寸一寸地往後挪動,然後對手下傳令兵輕聲吩咐道:“悄悄傳令,讓大家耐心等待,很快就會有行動了。告訴大家,就算拉屎也給我趴着拉,聽見沒有?”
“啊~趴着怎麼拉屎?”
“我不管,反正就是不能站起來,誰要是暴露了行蹤我就先剁了他!”
傳令兵“哦”了一聲,也開始往旁邊挪動。
“這TM,趴着還真拉不出來~”卡扎克揉了揉因爲吃特製麪包而發脹的肚子~
瓦爾城東外的空地上,六百多精銳的西軍整齊地列着陣型,他們雖然經歷了十數日的戰鬥已經疲憊不堪,但當戰事來臨時他們仍然表現出了旺盛的戰鬥熱情和沉着的戰場軍紀。
六百多西軍大致按三個方陣列隊,前排的士兵軍官幾乎都身披精良的盔甲,手裡的長劍短矛和盾牌刀斧也都泛着百鍊鋼鐵的寒光。
舉國之力供養的軍隊確實足夠精銳。
瓦爾城東牆上,守城的東軍也都披甲執銳肅立垛牆之後,瓦爾特率領侍衛隊登城觀望,城牆下還有兩百多經過挑選的守軍精銳整裝待發,只要城外三股狼煙升起他們就將傾城而出。
東牆附近則是一百多西軍監視隊伍,他們必須防備可能出城參戰的守城軍隊。
與對面氣氛緊張一觸即爆的敵人不一樣,威爾斯軍團根本看不出任何要打仗的樣子,軍團士兵們雖然都披上了盔甲拿起了武器,但他們只是以旗隊爲單位各自在戰備區域席地而坐,甚至有些心大的士兵軍官耐不住寂寞開始聊天取樂,只有少量頭戴白羽盔的軍法兵穿梭往來。
威爾斯軍團陣列外圍,十來個騎兵遊弋待命,防止敵軍的前鋒散兵靠近,幾個前來戰前談話的西軍軍官也被騎兵隊驅趕。
整個威爾斯軍團一方完全是一幅“等你來打”的痞樣。
偏偏對峙了半個下午的西軍就是不肯發動攻擊,威爾斯軍團越是這樣一幅無所謂的樣子西軍的指揮官們就越是覺得十分異常,他們在“虛張聲勢”和“陰謀詭計”之間猶豫不決。
特別是他們明明知道有一支軍隊已經潛入了身後卻失去了行蹤,而瓦爾城東牆上的那些守軍也一幅看西軍挨宰並打算出來踹上幾腳的架勢讓西軍更是忐忑不安。
“軍團長大人!那些雜種根本就是故意裝樣子,我們直接衝上去吧!反正身後還留下了兩三百人,也不怕敵人突襲後路。”那個領兵男爵今天捱了一上午的罵,正是滿腔怒火。
“再等等,我看他們能裝到什麼時候!”西軍指揮官再次拒絕了屬下攻擊的箴言。
“讓士兵們耐心等候,只要敵軍有絲毫動作我們就衝過去!”
............
威爾斯軍團後陣,一衆軍官也席地而坐,軍團副官奧多起身輕輕走到站在一旁的亞特身邊,低聲說道:“大人,我們還繼續拖下去嗎?我擔心時間久了敵軍會看破我軍的計謀,若是真的衝過來恐怕我們抵擋不住。”
亞特表面一片淡定,其實心裡也沒有底,敵人不可能讓他們順利進城駐防,野地對戰威爾斯軍團還真不一定能打得過精銳的宮廷禁衛軍團,如果不用點險招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用最短的時間解開瓦爾城的危局。
“奧多,讓你安排的撤退路線準備好沒有?”亞特壓低了聲調。
“大人,我連夜計劃好了,萬一戰鬥失利我軍會快速撤離~”
“好。”
亞特轉過身,對地上的幾位骨幹軍官令道:“傳令,全軍迎戰!”
“是!”
軍官們騰身起來,朝各自隊伍跑去。
隨着幾聲呵令,前一刻還在坐地談笑的威爾斯軍團士兵突然全都起身肅立,凌亂的隊伍片刻間整齊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