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幾里德嚴肅道:“什麼叫不用就太浪費了?你在侮辱幾何!幾何是偉大的哲學,是魔法的根基,哪怕不用,哪怕僅僅是在頭腦中構想,也有無可代替的意義與價值。實用?簡直實在侮辱幾何。我們只有摒除‘實用主義’的狹隘思維,才能探索更深層的真理!如果完全基於實用和感官判斷,我們必然會被眼前所謂的實用束縛,像黑夜中胡亂行走一樣!我們需要真理一樣的明燈,來指導我們的視線!你應該重新整理你的邏輯。”
蘇業無奈,這就是古希臘哲學家們的一種超凡思維,他們認爲,眼睛能看到的現實世界不重要,思維觸及的真理世界更重要。
在他們看來,現實的一切都是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只有理念、理論的真理世界,纔是永恆。
在那些大師看來,眼前的現實無法改變理念理論這些真理,但是,真理卻能輕鬆決定現實。
在希臘哲學家的眼中,幾何本來是與數學無關的,甚至連稱“萬物皆數”的畢達哥拉斯學派的人,都把數學當成哲學的一部分。
哲學家和魔法師眼中只有魔法與哲學,其他都是哲學與魔法延伸出來的分支,不需要太在意。
這種思維的價值很反直覺反經驗,感覺上大錯特錯,但蘇業知道,這是人類超越性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
“老師您說的太對了,不要違背正確的邏輯,應該以真理來統攝常識,不要以常識統攝真理。真理能解釋一切,但常識只是真理的例子,永遠不能代替或等同真理。比如幾何就是真理,就是無用之大用!”蘇業道。
歐幾里德眼睛一亮,恢復笑容,點頭道:“好,很好!無用之大用,這個說法我很喜歡!你果然也是優秀的一員。”
說完,歐幾里德認真記在魔法書上。
蘇業輕咳一聲,道:“我的意思是,您可以在閒暇之餘,做一些鍛鍊頭腦的小遊戲,比如,設計一種符合幾何學的優美牙刷,讓他人認識幾何學之美,同時,還能獲得一些資金供你繼續研究幾何學,形成一種良性循環。”
歐幾里德沉思數秒,道:“我不在乎他人是否能懂幾何之美,不過,如果只是花費很少的時間,就能讓我繼續研究幾何,我願意去做。不過,我會給出最佳的方案,然後你去找阿基米德,他喜歡做這種事。哼!”
歐幾里德毫不掩飾對阿基米德的不滿。
蘇業正要說話,歐幾里德繼續道:“你不要犯和阿基米德相同的錯誤,他過度追求分析眼前的現實世界,然後再逆向追尋真理。這個方法不是不對,而是可能會誤導我們。當然,阿基米德很清楚他只是在追求真理,現實世界的一切不過是手段,但是,別人就未必分得清這個順序。大多數人只以爲,阿基米德是通過現實發現技術,再從技術發現真理,實際,是阿基米德帶着追求真理的思維,他關注現實不過是一種手段,不是終極目標。”
“老師您說的對,我一定要有這種正序邏輯的思維。”蘇業道。
“正序邏輯?好。”歐幾里德再一次認真記下。
其他戰士只覺腦門生疼,這就是魔法師的日常嗎?漱個口洗個臉都能延伸出這麼深奧的道理?
只有卡斯托耳和科莫德斯認真聽,認真思考。
雖然聽不懂。
不多時,兩個斯巴達士兵擡回烏黑的木桶。
蘇業一看,裡面是大麥粥,摻雜了一些其他的粗糧和一丁點的鹹肉,上面漂浮着淺綠色的橄欖油。
幾個斯巴達戰士眉頭輕輕一皺,雖然他們之前不是沒吃過這種大麥粥,但這一份粥太稀了,根本不足以維持高強度的戰鬥。
“這點食物太少,大家吃我儲存的食物,但要儘量節省,畢竟我的也不多了。”蘇業說着,拿出一些肉類,有火腿,有燻肉,有魚肉。
戰士們雙眼放光,各自取了足夠的肉食,大口吃起來。
吃完飯,蘇業等人走出堵門小院,向四處張望。
空地上到處都是臨時搭建的帳篷,還有一些是黃金魔法師使用魔法建造的魔法土屋,能夠使用十幾天。
和斯巴達的戰士們比起來,大多數戰士的鎧甲比較老舊,膚色也不是那麼健康,眼中沒有神采,但也算不上絕望,只是對眼前的一切好像看開,變得冷漠。
整個要塞亂糟糟一片,有的人還在呼嚕嚕地喝粥,有的人慢慢削着自帶的風乾肉,有的人開始練習戰技,有的人靜靜地坐着,還有一些年輕人滿面興奮,談論着即將發生的戰鬥。
那些年紀大的戰士們用複雜的目光看着年輕戰士。
一切彷彿重演。
不多時,一個傳令官過來,恭敬地遞給蘇業一塊蠟板和一把青銅匕首。
蘇業謝過後,接過蠟板閱讀。
原來這是由傳奇戰士聯軍主帥米泰亞德大將親自簽發的委任令,在不違背更高層軍令的情況下,允許蘇業帶領斯巴達戰士見機行事。之後還附加了各種暗號、各軍序列以及統領名單。
蘇業收好蠟板,靜靜等待。
就見許多傳令官來往於各處,不斷髮布命令,亂中有序。
上午八點左右,要塞被太陽照亮。
要塞的屋子還是黑乎乎的,地面依舊泥濘不堪,那些戰士們依舊滿身污跡。
但是,天地好像多出一絲生機。
蘇業帶領三十個斯巴達戰士和歐幾里德,走出北城門。
清晨的陽光消融遠方的霧氣,鹹腥的海風從東面徐徐吹來,遙遠的天際,蔚藍成線。
在那片蔚藍的邊緣,波斯人的大營宛如一頭黑色的魔牛匍匐在海岸上。
一隊隊整齊或雜亂的波斯士兵正緩緩從大營走出來,遠遠望去,像是一片片移動的漆黑田地。
蘇業眨了眨眼,就見在波斯大營之中,一條條飛蛇悠閒地飛行,那些飛蛇生有黑色四翼,周身赤紅,在呼吸的時候,鼻口冒出細細的火苗。
每一條飛蛇都有七八米長,人腰粗細。
那些有怒蛇和火龍血脈的飛蛇,組成了王牌軍怒蛇軍團。
大營之中,許多波斯魔法師正在冥想,一盞盞魔法燈懸浮在半空,吞吐魔力。
蘇業仔細望向那些不斷涌出波斯大營的隊伍。
和書上說的一模一樣,大量的士兵宛如剛從農田中走出來一樣,面黃肌瘦,腿腳滿是泥濘和灰塵,身穿破爛的衣服,手持粗糙的長矛。
有些長矛甚至未經打磨,細細的木刺樹立在上面。
本以爲他們會個個無精打采,但意想不到的是,他們每個人眼中都閃爍着兇光,甚至還有絲絲的輕蔑。
蘇業若有所思,或許是波斯佔領了優卑亞島,這些士兵還沉浸在過去的勝利中,不把希臘人放在眼裡,同時,他們必定獲得了激勵,只要佔領希臘,一定會得到優厚的報酬。
等大量的輕步兵走出來,一隊隊甲冑明豔的士兵向外走。
這些新的士兵裝備整齊,大都身穿優質的皮甲,有盾有矛,少數人甚至和斯巴達戰士一樣,身後揹着閃亮的投矛,反光的矛頭如同白天的星辰。
其中少數士兵,甚至穿着防護更好的金屬護甲。
這些,就是波斯的主力軍和正規軍,由波斯王直屬,俗稱國王軍。
而在國王軍之後,一隊隊身穿暗紅色全身鎧甲的戰士宛如人形罐頭向外行走,每一個人形罐頭的左胸口上,都刻着一個鮮紅色的彎刀標誌。
這些不死軍整齊劃一地邁步向前,宛如傀儡。
蘇業回神看向希臘一方的戰士。
希臘一方的戰士由多個城邦的人組成,穿着可以算得上花花綠綠,但是,所有希臘的戰士,哪怕看上去最邋遢最窮困的戰士,也一身陳舊的皮甲。
絕大多數戰士身上,都有金屬護甲,或者是金屬胸鎧,或者是金屬臂甲,這一點和對面的波斯大軍形成強烈的對比。
希臘的戰士沒有太多面黃肌瘦的人,大都身體勻稱,平均身高明顯超過波斯人。
經過簡單的驗證,蘇業帶人進入中軍,而歐幾里德則與衆人分開。
蘇業在站在原地,一邊觀察中軍的形勢,一邊與隊伍中有經驗的戰士們討論。
科莫德斯和卡斯托耳一言不發,他們的戰場經驗還不如那些普通的斯巴達士兵。
很快,中軍統領,資深將軍拉馬庫斯的傳令官找到蘇業,給出了一些建議,希望這支斯巴達小隊能夠幫忙堅守中軍,只有在追擊的過程中才允許離開中軍前往側翼。
“很顯然,這位拉馬庫斯將軍瞧不上我們這支小隊。”卡斯托耳撇撇嘴。
“我們不要在乎別人的態度,我們只需要自己。”蘇業道。
“我們要不要聯繫那些黃金法師。”科莫德斯道。
蘇業順着科莫德斯的目光,看向歐幾里德所在的地方,就見十多位黃金法師和歐幾里德在一起,談笑風生。
那些黃金法師年紀都在四十歲以上,甚至有鬚髮皆白的老魔法師,對歐幾里德和顏悅色。
“不用,歐幾里德會在暗中幫助我們。現在我們如果跟歐幾里德走得太近,會被有心人注意。你們接下來,主要保護我,而我主要使用陷阱拖延波斯人。”蘇業道。
時間慢慢過去。
波斯大軍之中,騎馬的傳令官不斷髮號施令,國王軍與不死軍的隊伍逐漸整齊。
與此同時,希臘左翼、中軍和右翼的將領開始使用魔法鬍子發聲。
雙方排兵佈陣。